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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中国美术馆王敬恒艺术暨捐赠作品展开幕! [打印本页]

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36
标题: 中国美术馆王敬恒艺术暨捐赠作品展开幕!
“王敬恒艺术暨捐赠作品展”新闻稿
由中国美术馆主办的“王敬恒艺术暨捐赠作品展”将于2008年3月24日至31日在中国美术馆举行。展览举办之际,王敬恒先生将创作于不同时期的山水、花鸟等100幅作品捐赠中国美术馆,王敬恒艺术研讨会也将同时举办。
王敬恒,又名王易,字季之。1928年生于四川成都。早年在药店当学徒,后长期从事教育工作。37岁开始学画,从《芥子园》入手,先花卉而后山水。花卉师法吴昌硕、任伯年等;山水上溯沈石田、黄公望、石涛诸家,并认真研究黄宾虹笔法墨法。后结识画家陈子庄,受其激励,以“画贵有自己”而不辍探索。他在艺术表现上,钟情于蜀地山川蓊郁之气,曾游历其间,与山石林木朝夕相处,心感神交,为日后的创作奠定了基础。几十年来,他远离尘嚣,埋头于笔墨耕耘,创作甚丰。1988年在四川省美术展览馆举办“王敬恒先生画展”,2001 年于成都现代艺术馆举办“王敬恒画展”。出版有《王敬恒画集》。
王敬恒的艺术道路与众不同,他不是一位以绘画为业的专业画家,作为一位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中国画创作只是“业余”爱好,而他却将这爱好玩味得别有生意,令人耳目一新。王敬恒的绘画没有传统的拜师学艺,也没有进过专门的绘画学堂。对传统的学习靠自修;对自然的观察重体悟;对艺术创作重表达内心的感受。因而其山水画寓山形地貌而得势,多表现自然生动苍郁之气;花鸟画自由率真,抒胸中独特的笔墨意趣。他的山水画和花鸟画风格各有不同,而背后蕴含着一种共同的观念,都是在走一条“水墨写我”的路径。艺术评论家郎绍君先生认为:“王敬恒画山水,不止于模仿,也不求之于写生。它们没有临摹制作对古人的谨守重复,无写生之作对自然形态的摹写拘泥。画面有一股发自山川林木的鲜活之气。”王敬恒作品中的鲜活之气,来自于他长期对自然的思考,也来自于他对山水画笔法墨法的长期探索。
王敬恒的艺术作品具有两个显著的特点:用情是其一。他将对生活的感受,对人情物理的体验,归结为对水墨的感受和体验。在写意化过程中找回了水墨画的原生状态,寄情述怀,假借水墨表达他的艺术理想、人生理想,同时也实现了他的精神归隐理想。用色是其二。他在彩墨山水画创作中所强调的并非仅是作品色彩带来的视觉效果,而是山水寄情而幻化为色彩和对真我的体悟与再现。表现出鲜活的、纯粹的山水画在当代文化语境中其审美价值和文化价值的体悟与重塑。在王敬恒先生看来“艺术最需要体会,不需要理智。理智是支离破碎的,是实用的,只有体会才能把握整体,把握生命,才能体悟何谓宇宙。”正因为有了这种与众不同的艺术见解,他的作品才会以浓郁苍润的笔墨表现出有别于以往山水画面貌的独特意境。
此次向中国美术馆捐赠的作品,大部分为山水画,少量花卉画、人物画,这些作品均为20世纪80年代以来所作,反映了王敬恒艺术创作的风格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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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36

王敬恒像 2006
我怀着无比尊崇敬佩之意来解读王老先生的作品。王老是一位对传统文化精神心领神会的画家,并且能把感受幻化的大自然通过传统文化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心领神会。他的山水画虽然结构茂密,郁郁苍苍,近似明清和黄宾虹的山水图式,但深入地看,他不拘泥古法,横涂竖抹,纵横恣肆,充分发挥出书写的自由性。那满幅跳跃的墨点墨线,松活灵动的浓淡铺陈,形体乖张的造型,鲜活跳跃的抒写,都是极强的主体自觉意识的表达,是画家思绪的自然流露,是其独特的语言方式,成为思想和意义的特殊载体。他的跳跃骚动的笔触,充满了对神秘之域的形而上追问,终于从黄宾虹和陈子庄的荫蔽下走了出来,远非黄秋园先生所及。因此可以说,王敬恒的山水画是我们研究传统画与当代发展空间中的一个既传承又发展的典范。
周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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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38

王敬恒《丁亥四月写山水》70X140 2007
与王敬恒半日谈:从形而上到形而下
楚 桑
     2004年2月28日这个周末,我脑子里揣着一些想法,专程去拜访了王敬恒先生,就他本人近期创作状态聊了几个小时。下面是这次谈话整理后的一些话题。  
楚:     从“世纪之门”、第一届成都双年展,到2002年上海刘海粟美术馆举办的《高山流水》,再到最近即将开展的《当代中国水墨神韵提名展》,我都仔细看了你的展出作品。我觉得在这几个展览之间,你的山水图式基本没有大的变化,但觉得最近的作品还是比前两年的作品在语言构成上更多了些理性秩序,介乎于线和点之间的某种笔触参与了画面的物像结构。但是,还有另外一类作品,尝试以积墨构成,或尝试用类似大写意的粗直线条表达。我的意思是,在你这些不同的作品之间,是否还有一些迥然的语言因素在进一步发展,你是否认为已经很特征化的这种山水图式其实并没有完全定型?
王:     参加“世纪之门”以来,我一直在画,也在思考继承传统与推陈出新这个问题,思考中国画笔墨这种特殊的造型游戏规则,包括对它所含蕴的思想份量与表现功能。我很赞赏学者汤用彤先生所说的“山水作为精神的载体,是为宇宙意识寻找充足的语言”这句话。人类觉悟到揭发生命源泉和宇宙秘密,山水是比人物画更好的媒介或语言。因此我认为好的山水画的笔墨点线应该有极其深广的内涵和十分丰富的意义。因此中国画点线变化是很主要的,在图式上是次要的。宋到明清山水画图式基本变化不大。在西方从古典画到毕加索严格讲变化也不是很大,变化是在方法和内容上。我把我的画当成一个连续的过程,始终在成长,只不过有时长得快,有时长得慢,有时长得很慢很慢。2002年以来我的作品变化不大,有两个原因:一是我的手腕碰伤,至今没有痊愈,接着又动了心脏手术,最近自然就画得少了一些。还由于我一直在为中西文化(包括艺术)拿来与舍弃、继承与出新之间的思考困扰,读书时间多,创作相应少了。但随着身体的康复,画是会再上一个层面的,在表现深度上,还可能有新的变化。你也看到我在笔墨上已经有了变化,我赋予它更多形而上的意义和形而下的物像,在用笔的质量上追求更生动又凝重,浓淡枯润变化要大一些。
楚:     就我个人来说,除了90年代后期你创作的这类广泛受到关注的山水画,我还特别欣赏你很少拿出去参展的另一类作品,即那些尺幅不大,基本上是平涂的,色彩很亮的作品,如1999年有红色山峦的那件墨彩山水,1994年《暮归》中的牛,还有以染代涂的1990年的《日出》等。这类作品很另类,透露出一种想当然的前卫思想,但大体又在传统范畴,画得很有想象力,但是,这类作品却常常被批评家疏忽。由于这类作品特有的情调和试验性,很容易让人把这些作品与你喜欢的法国后印象派画家相联系。你的作品两次在法国展览,那是在90年代,那么你在创作这类作品甚至现在那些被人熟悉的山水画时,是否吸收了法国近现代艺术中的色彩和结构理念?
王:     我的作品在法国展出共三次,有一定影响,法国两个高校教师对我说他学院有上千名学生知道我,有的向我打听怎样学中国画,托他俩买紙笔。后来,一名专门来蓉采访我的法国记者也证实了这点。法国文化我早年倾慕柏格森的哲学,巴尔扎克的小说我差不多都读了,塞尚、马蒂斯我也很喜欢,尤其塞尚对我有影响。后来我更多喜欢德国文化和表现主义绘画,尤其是德国哲学,从康德到尼采再到海德格尔。你说我这两年更多了些理性秩序,这是不自觉反映吧。你说的那件《山水》是99年激情所创作,时间已过去几年,创作动机已记不清,大略是我想通过简略平涂的手法来表现暮色苍茫的夜景,这只是个人的意图,别人观赏可能有不同的领悟。《暮归》创作更早,是94年所作,在绘画前我翻阅陶潜诗集,也看了些汉砖画像,并听说农村大丰收了,是在这种背景下创作的。《日出》、《暮归》等作品,我还是视之为业余之作。今后我准备在花卉和人物画上还要再往前推,这只是“计划生育”,结果要看生产。
楚:     可能外地不是太了解,在成都圈子里,有一种说法,一直认为你是一个“隐者”。外地一些拜访者去你家后都很感慨,竟然连一台电视机也没有。你几乎拒绝了现代日常生活中在常人看来必需要或可以有的东西。这种淡泊和简朴即便在偏远的乡村现在也很少见了。你的这种状态,常常让人联想到古希腊的斯多噶学派,往中国古典文人生活中找,可能还有某种很罕见的已经消亡了的隐士哲学。问题是你几十年一直是以这种实际的真实的状态为乐,没有把它当成一种思想炫耀。所以有很多人想知道,你的作品倾向没有明显的遗民画风,很乐观,入世并且拒绝简淡枯涩的精神符号,这是否说明了你的山水意旨更多是受了儒家的“仁智之乐”影响,与老庄讲究退守的东西相悖离?
王:     我不是隐者,我历来反对独善其身的隐士。只是我不善于交往、言语木讷,自然就少走动。我喜欢安静的读书和思考的生活。宋元文人画可能接受了你说的隐士哲学的影响,但这只是一个方面,甚至只是它的背面。中国古代大师很少“小隐”,都走的“大隐”、“中隐”一路,很入世。近代更是如此。儒家和老庄也不能截然分开,它们同时在对中国的山水艺术产生影响。中国的山水、花鸟、人物等观念形式一直在独立地自我演变,和画家个人喜好的生活倾向不再有更直接的关系。它有自己的历史,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特别个人化。
楚:     中国山水画一直是以一种很封闭的审美形式作用于我们的文化习惯,很少能够直接干预我们的现实生活。尤其在市俗化进程加快的当下语境中,传统山水样式可能会越来越“孤立”。要真正深刻理解中国山水画尤其是文人画需要一些相应的传统哲学素养,但这种知识谱系正在被数字化生活消解。未来的几代年轻人还有可能了解你所设定的这种理想的山水境界吗?
王:     我认为中国山水画不会湮灭,正如中国文化不会消亡一样。中国古人讲究诗书画一体,就是讲一种智性,一种精神性。尤其山水画,从宋至明清,不仅是笔墨问题,形而上的山水精神也在发展。所以山水画能够成为一个智性的载体,不仅仅是状物写形。理解一件好的作品确实需要传统素养,但我不是很赞同你说的封闭性。中国文化,包括对水墨艺术的审美习惯,实际还是很有渗透性和张力的。几百年几千年的传统不会消亡,只会变化。我相信未来的时代对中国独特的山水价值会有比今天更多的发现。
楚:     听说前几年有一些富商要买你的作品,你都拒绝了。现在市场上你早期的作品价格一直在涨,因为别人买不到你的近期作品。你好象不太关心你的作品市场?
王:     前几年确实拒绝过一些商人,但我要说明的是,我没有任何“故作清高”的想法,只是当时我觉得我已经答应了某些机构的收藏计划和展出计划,况且我认为我还可以画得更好一些。市场就在哪儿,它有自己的法则,我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创作。当然,既然艺术品是劳动产品,就应当允许它进入流通。有人喜欢收藏你的作品,你还是很高兴的。
楚:     你说的某些收藏机构,我想就是指成都现代艺术馆。还有其他的机构吗?
王:     近几年我陆续参加了一些学术展览,既有成都现代艺术馆策划的,也有其他机构邀请的。我也提供过作品给外地学术机构收藏。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应该有一部分以恰当的方式回馈社会。我想说的是,展览,捐赠,收藏,出售等等这些行为,其实都是艺术品价值偱环的有效形式。
楚:我还是认为你像一个现代“隐士”。
王:     …… 这重要吗?不过,就算吧,也是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我其实很喜欢朋友上门,只是他们怕打扰我,很少来。结果是你只好在自己画的山林里一个人散步,找个地方打盹。这个时候,就有点像你说的那种隐士了(笑)。


  U U
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39

王敬恒《读汉魏碑后写山水》84X153 2004
笔墨的价值:王易的书写性山水
楚 桑
王易(王敬恒)自1988年在四川省美术馆办了一次个展后,就再没有露过面了。十余年间,他息交绝游,上午画画,下午漫步,晚上读书。几乎天天如此。书读得很杂,就象他遛达于街坊茶肄,逛的意味很浓。王阳明、康德、苏珊·朗格、海德格尔、陀斯妥耶夫斯基,以及菩提道次第论,都成案头读物。1998年我和他相约茶馆,他还带上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灌溉既多,王易先生的美学来源表面看自然显得芜杂,但仔细推敲,又觉得学养焙炙,殊途归一。这些形而上的、智性的和追溯本原的东西,似乎能够解释王易先生对精神性的抽象意义,最终贯彻在他的创作中,何以有独到的理解。他也研读被他精心选择出来的历代画论、碑帖,从更专业的角度,在技术上、技巧上加以认识和把握。但这十多年间,王易的创作面貌究竟如何,甚至于他是否还如当年陈子庄先生逝世不久那段时期的发愤状态,四川画界已几无人知晓。
直到2000年1月,成都现代艺术馆举办“世纪之门:1979-1999中国艺术邀请展”,王易受邀选了八幅山水画,一幅花鸟画参展,外界才看到了他蛰居十年的成果,但这几乎已不再是当年的王易样式了。这次亮相给外界造成的印象是突然的,令人吃惊的。在一些人看来,这和当年陈子庄先生的被发现,有相似的地方。即在沉寂一个周期后,在平庸的历史表相下,隐埋于民间的创造意志会暴露出来,其个性往往兀立于众人之外。虽然王易的再次出山,直接与成都现代艺术馆馆长邓鸿先生和郎绍君先生的发现分不开,但王易笔墨的意义在于,他的创作方向和创作成果,给时下正在嬗变的中国山水画界,提供了一种具有价值的罕见的书写性绘画样式。
王易有一方印,上携“不古不今”四字,这四个字表达了王易关于中国画笔墨发展的历史观。如果说李可染先生的创造力体现在“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毅力打出来”,立足于先古后今的继承转换,笔墨型态与光影表现传达的是画家的写生经验,王易更象是一个先验论者,强调以今御古,在传统笔墨的表现力与人的现代审美取向之间,寻找自己非常主观化的综合方式。而且,王易的书写性绘画所关注的始终都是个人的内心经验,这一点,使他在路数上很接近传统文人画中的写意宗旨。不过,自1992年重点探索山水画始,画家就放弃了文人画苦涩的内省性,加强了欢快的臆想出来的田园主义牧歌情调。
从1996年到1999年,画家共创作出了二百多幅山水画。独特的造型样式使这批作品进入了一个新的综合境界,使王氏语言与当代其它山水画家明显区别开来。王易正在进入他说的“横涂竖抹,任意为之”的成熟阶段。从这批作品可以看出,王易绘画的书写性语言,实际上超越了传统的作为一种技巧范畴的“以书入画”。从古典的观点看,“以书入画”是大多数文人画家的技术理想,但王易不止是“以书入画”,他甚至摒弃了皴法,或者说,用点线的表现性来替代皴法,以脱胎于北魏书体的纯粹书写性而大量使用方笔铺毫来造型。充斥画面的是层层铺写的富于张力的茂密笔意,以及墨与色积染互用造成的浓淡变化和明暗关系。在王易的大量作品中,自然只是一个传统的文化母题,线条和色彩才是创作的重要主题。由于山水形态被线条抽绎出来,“物相”转化成相互对照的不同笔相和墨相,因此,作品的构图和造型即使仍保留了某种具像形似,但作品中大量的书写趣味已经使王易进入了平面性的抽象领域,并且这种抽象性还和某种符号化的象征联系在一起。王易说过,他要使书法中的“折钗股”、“锥画沙”、“印印泥”、“屋漏痕”等笔法都融入绘画,在保持国画特点的同时,拓展山水画的表现力度。事实上,在中国画的笔墨道统与现代性创造之间,王易始终坚持了一种调和的不易引起争议的创作立场。王易的山水画只有少量作品以色为主,更多面貌还是各种水墨点线和墨法的集用。他想创造一种图式,这种图式可以使块面结构融入书写结构,笔意符号中和造型意图。为了达到既抽象又鲜活的视觉效果,画家从一开始即大胆进入了色彩。他不用工业生产的管料赭色,只用自研的偏红的赭色,有时还在赭色中加入墨,形成比单用赭更加饱满厚重的赭墨。传统花青偏灰,他就掺入钛青蓝,再加墨和胭脂,调和成偏紫相的色调,或和朱砂一并用于画面。大面积的墨色交用,往往造成画面墨气氤氲而又十分灿烂的效果。尽管如此,王易的笔墨本质仍然是很传统的。繁复的书写性和反复出现的色彩符号,甚至对语言自身进行的分拆和解析,实际上都是为了重构一种精神性的内在情绪结构。王易来自民间,但他继承的却是明以后的文人逸墨传统,抒写的是自己的主观意象。这和陈子庄是相类似的。对王易而言,性灵笔墨则是一个至今仍可深入耕耘并还在不断发展的强大文脉,这条路子完全能够提供传统习得和个性创造两者间的美学方案。
王易长期研习黄宾虹,对黄氏的笔须“重大圆厚”及其墨法理论体悟很深。对其他前辈画家,他推崇沈石田、龚半千、梅清和石涛。到上世纪90年代,他开始对这些画家的笔墨蕴涵和风格特征进行综合性研究,对陈子庄生动的笔法机趣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但对传统的研究只是为了印证自己个性化的创造力,为画家信奉的“无笔即无墨”观点找到合理性。另一方面,画家对中国画界正在发生的现代推进,同样抱有极大兴趣,并通过阅读广泛汲取各种现代艺术思潮。无论从哪方面看,王易都更象一个改良派,既不是卫道士,也不是先锋前卫。因为各种书写笔法的大量搀入,加上墨法运用和传统色彩改造,这就注定了王易的笔墨语言不会离历史太远。但这些传统趣味只是画家创造新的现代形式的一种选择而已。王易发展出来的山水样式,对技术造诣显然具有很高要求。
王易山水画的视角切入也很独到。他的作品常给人“入山”的感觉。这种乱石穿空的入山感既来自于有意错致的局部化的空间安排,也来自于一种虚拟的总体造型形式。在他的画面上,常常云岫不分,明暗交叠,草木丘壑浑然,铺张的笔意具有一种不确定的生长力量,赋予山石以强烈的生命张力。在许多作品中,山石甚至被抽象出来,仅仅表现为既遒劲又连绵的优美线条和富于韵律的节奏感。王易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解剖式的“看物方式”,这种方式使画家创作的山水形态虽非实体物相却符合四川复杂的地形地貌特征,也使画面的造景样式,变成了“亦古亦今”、“似与不似”的主观构造。
王易参展“世纪之门”后不久,周韶华来蓉,看了王的画后,说了三句令在场者印象深刻的话。一句是说王易已超越陈子庄,一句是说惜乎认识王太晚,再就是说他如果早识王,必将王列入《百年艺术》问卷,并将其成就排序在前。这当然是一家之言,但也足见王易的作品给周留下的深刻印象。在前近十年,四川画界很少有人能见到王易的作品,但不知何故却在圈内形成了一种猜测,好在王易与陈子庄两者间作牵强比附。其实,王易的山水和陈子庄的山水是很不相同的。陈的山水多是盈尺小景,笔简意率,大量布白,机趣充盈但霸气不足;王的画尺幅较大,三尺或四尺以上,多以中锋圆笔方笔造型,满幅构图,密匝往复,或墨气淋漓,或色彩绚烂,行笔不浮不涩而爽然透气。王的花鸟画同样老辣大气,但渊源上脱迹于吴昌硕和齐白石。与他的山水画同样具有独创性的是他的小品画创作,这部分画风格自由,极少示人,多写画家日常体验的幻想题材,画面率真且很少修饰,具有明显的造型试验倾向,显示出画家在放弃熟悉的风格后能够进入更敏锐的境界。但王易的主要成就还是山水画,而在他的一些山水作品中,王易创造的浑莽境界,离陈子庄很远而靠黄宾虹较近。但王易生涩的笔性和外张的表现倾向,又与黄氏笔墨相异。
就笔者了解,1974至76年,王与陈确过从甚密,但子庄之于王,始终是亦师亦友关系。而陈给王留下的持久影响,据了解,主要还是一种精神上的激励。1970年代,王易尚在小学任教,虽画了不少画,趣味上也显露出明显的个人倾向,但画家当时并未将此视为一件值得毕生穷志的事业。1975年王爱妻病逝,王竟有了辍笔之念。子庄见此方郑重告诫王,说他画画天赋极高,有创造性,因此放弃极可惜。不久,子庄也于次年逝世。据王现在回忆,正是接踵而至的双重变故,使他忽然明白了子庄先生于他的意义,促使他下决心终身矢志于艺术而不再满足于过去业余性的笔戏。陈子庄逝世二十多年来,王易一直将陈对他的激励视若父恩。在画家看来,子庄已成了一个榜样,但这个榜样是解放的而非抑制的,因为它使画家相信在自己的创作力中,同样包含了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受羁绊的天性。因此,如果说画家的前期创作曾受到过包括陈子庄在内的诸多名家的濡染和影响,到上世纪90年代,王易成熟期的创作,则已完全发展出了他自己的山水美学。当然,就其才学,王易应该能够达到更高的归纳境界。
王易学自民间,他身上没有学院色彩。这就使王易笔墨中的自发性和原创活力不受侵扰,并使他画出了不同于职业山水的更加自由的样式。在笔墨的价值及其可能性正在成为时下重大争论的背景下,王易的创作是富有启示性的。
二OOO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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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40

王敬恒《二零零三年秋写于存斋山水》 84X154 2003
记我所认识的王敬恒
邓 鸿
                                                
大约是在1986年初夏,一次朋友聚会上,我认识了王敬恒先生。算来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但初识王先生留下的印象至今还很清晰。王先生言语不多,别人论辩,他大多数时间是听,当有了空隙,他才插话,而且很简短。他个子不高,鬓角有些花白,前额略秃,头发有点乱蓬蓬的,神态平和、坦祥、谦逊,他给人的这种印象和那个时期推崇的故作艰深或浮躁恰成对比。整个下午,王先生很少说话,独自呷茶倾听,我只记住了他说的一句话,是在谈到中西绘画比较时,他说,其实国画笔墨同样能达到西画的视觉深度。
第二天晚上,我独自问路拜访了王先生。在王先生画室瓜芝斋,他拿出了他的一大摞画,几十张小品,一部分花鸟,几幅山水。这是我第一次读王先生的画,当时读这批画给人的惊喜和激动,十多年后想起来,仍历历在目。这批作品含孕的笔墨机杼和强烈的视觉张力,使这次阅读变成了一次重大发现。富有力度的线条,反复积叠咏叹的刻画,个性化的造型空间,高度整合的笔墨形式和源自生活的题材寓意,在中国传统绘画中已然自成一派。尤其他的小品,在当时,已经预示出了传统写意笔墨在切入更真实的个体体验时,能够发展出新的艺术可能。一只瓶花静物,可以是女人体,乖巧的动物,猫、老鼠或鱼,在一个场景或某段情节中陈述着生存的意义。要么是田园景物,守望的村妇,牧归图和樵夫,充满智慧表达的各种各样的造型。王先生的小品创作并非是我们通常习见的那种大作品的缩小或局部勺取,他把小画当大画画,谋篇布局和笔墨修养,都表现得极具宽度和深度。王先生小品画体现出来的日常情调和寓言文体,发展出来的富于韵感的书写趣味,给人留下了及其深刻的印象。
    在1998年夏搬到成都东郊前,王先生住在金泉街一处旧宅里。院宅是老式砖木结构,南北向,屋里铺有木地板,带一个几十平米左右的院坝。院里有两棵七、八米高的香樟,墙角是一丛叶片伸出街面的芭蕉,这些都是常绿植物,剩下的就是荒草杂花。整个院子看起来显得凄美孤寂。从画家的眼光看,这种带有历史苍桑感的斑驳芜杂是很难得的一种空间,它很容易就使我们的聚会获得轻松、自然的氛围。我所认识的三朋四友,在王先生的旧宅聚会时大都是在黄昏后。我那时年轻,聚会人多我就席地而座,或把屁股搁在院子大门的木门槛上。大家就着夏夜从屋里射出的微弱灯光,天南海北一阵闲聊。谈得最多的当然还是绘画。当时成都正处于'85新潮美术的旋涡中,那是一个令人激动也让人迷惑的时代。免不了我们会谈到当时的种种艺术现象。而王先生除了谈他对黄宾虹的理解外,对当时西方的先锋艺术,以至更早期的马蒂斯、夏加尔也颇多点评。除此之外,儒雅俊朗的书斋味和真诚平易的民间气息,清爽简淡接物,谦逊自在待人,这种难得的混和气质,从一开始,就使与王先生的交往变得富有吸引力。
    王先生很随和,我们几乎任何时候都可以在他卧室兼画室的那间屋子自由出入。在他的画室墙上,有几幅清人书法拓片和他本人画的花鸟。当时,王先生主要攻花鸟,笔墨源出吴昌硕、齐白石,笔法灵动,构图大气,注重书性笔墨和色彩表现。记得在很多次聚会上,或是我独自去拜访他时,他都反复陈述他创作时的绘事理法,说他画画很象怀胎,只知有孩子了,至于是男是女,面目如何,只有待生产后才知道。在他看来,古训“师法自然”就是着重笔墨创造。在与他的很多次交往中,关于如何看待自然物事的问题,我都感觉得到他观察自然的方式,实际上是出自一种更古老的“万物有灵论”。在王先生的美学思想中,笔墨的生命和表现对象的生命常常是相互连接,甚至是相互纠葛相互生发的。王先生的画值得深入读,反复玩味,就在于他广泛汲纳并创造出了他自己的特有符号,如快速横抹的色彩云岚,具金石味的鱼,松动但富于张力的生笔韵致,墨彩雀鸟,这些笔墨形态,使他的作品脱离了画坛习气而极具大师风范。王先生的花鸟、小品,以至他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的山水语言,始终都保持了一种鲜活与笔趣,这是和他长期独立思考、观察并大胆创造有着内在联系的。
王先生的花鸟是否达到了很高的创造境界,虽然不敢妄下遽论,但他的小品和上世纪90年代中期后的山水,具有极高的笔墨造诣,真正打通了传统语言与现代趣味的沟堑,显示出罕有的独创性,至少不是妄说。就我所知,在成都画界,只有少数几个朋友有机会看到王先生藏于案下的大量作品;能够看到画家那些人头瓶花静物造型,写有“微风吹着我的头,叫我如何不想她”题跋的鸭子等各种小品画的人,恐怕更少。
由于多年交往,我是有幸走进王先生画室,亲眼目睹他画画的人之一,那真正是一种享受。软毫,墨,自研的颜色,宣纸,随画随想,任意抒写,奇妙的想象力加上出人意表的笔意,就是一幅作品的构成。在多少有些破败的陋室里,解衣磐礴,汗与墨齐飞,就是王先生在画案前的形象,某种意义上,也可用来作为他致力于创造并进入了一种自由境界的注脚。
1988年,'85新潮已进入尾声。而新文人画似乎是那个年代至今能够让人记得的比较典雅的国画事件。在四川,国画界仍波澜不惊,大家都在纪念陈子庄,也在摹仿和抄袭他的天才。88年的一个初夏,我记得,在有戴光郁、罗伦建几个朋友参加的聚会上,大家又谈到了令人沉闷的四川国画界。四川有些特别,它的土壤适合于产生天才也适合于埋葬天才。我们又议论到王敬恒。王敬恒先生是我们这帮年轻人都十分敬佩的国画家。这除了他一直关注在那个时代我们做下的艺术反叛举动外,还由于他的国画艺术已经显示出来的天才迹象,这似乎象征着一种希望。地道的传统笔墨与现代趣味,想象力与民间生气,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使王先生常常成为我们兴奋的话题。这一年我开始涉足商海,自己画画的时间自然少了,但这样反倒使我更看重王先生的创作。对我而言,王敬恒身上散发出来的人格魅力,使金泉街那幢旧宅比以前更加吸引我。不久,在四川美术馆,我们为王先生筹办了他的首届个展,展出了约120余件作品,花鸟居多,其次山水,少量人物。后来证明,这次展览是王先生艺术生涯的一个分水岭。因为这次展览标志了王敬恒水墨花鸟艺术进入了成熟期;更重要的是,展览一结束,王先生很快就做到了谢绝一切活动,重新闭门读书作画。到91年,王先生开始重点转向山水画探索。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近十年。
很多年来,王先生一直都保持着上午画画,下午读书的习惯。我因为忙,只是偶尔去看他,去的时候大家就坐在院里闲聊。我们谈得最多的还是画画。王先生好读书,除了艺术类,还尤好读哲学书籍和经典小说,诸如康德、尼采、熊十力、莎士比亚、鲁迅。王先生经常在他的斗室里夤夜披读而不知东方之既白。长年积累,王先生拥有了极深厚的艺术学养和敏锐的感受力。王先生多次说,他喜欢民间生活的温暖感,但同样欣赏形而上的冷色调。后来他的山水语言达到了极具现代感的抽象境界而又保持着十分地道的中国笔墨传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十年蛰居,十年浸淫。到2000年1月参加成都现代艺术馆举办的“世纪之门:1979-1999中国艺术邀请展”,王敬恒先生的山水艺术已然大成。他把中国画的线条发挥到了极致,书写点染,繁茂往复,绵密的笔意和松动的内部空间相因相成,在近乎抽象的视觉符号中传达出中国传统笔墨丰厚的文化蕴涵。概言之,苍茫的书性笔意和生涩笔味,鲜活的民间情调和文人写意的知性内涵,使王敬恒的山水画融合多种美学旨趣而具有了非常个性化的独创面貌;举凡书法,音乐,哲学,个人阅历,都以某种形式整合进了画家非凡的笔端,成为画家重新勃发的创造力的来源。如果说黄宾虹的积墨达到了水墨山水难以逾越的浑厚境界,那么王敬恒更加自由的综合风格则兼得黄宾虹的浑厚,虚谷的生涩。子庄的机趣。王敬恒的笔力,笔意,笔味,见解,事实上已使他在黄宾虹和陈子庄之间走出了自己的蹊径,其面貌已独树一帜,蔚为大观。1976年陈子庄先生逝世后,四川国画界似乎失去了创造性的大师级笔力,但王敬恒的出现,或许将改变这一现状。王敬恒的高度及其价值,通过时间的过滤,相信将会日益显现出来。
由于旧城拆迁,金泉街已不复当年面貌。旧宅换成了新厦,香樟和苍翠欲滴的芭蕉也消失了。但在我的记忆中,旧宅天井中的那两株香樟仍如王先生的墨盒一样,散发出淡而弥久的清香。王先生曾在祖传的多少有些荒芜的旧宅里亲手栽下新树,现在回味,在王先生近四十年的绘画生涯中,这个举动已越来越具有了一种象征意味。
                                    
2000年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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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41


王敬恒《海棠花》68X135 1991

关于王敬恒其人其画作

张颖川

非学院派、非职业化、非潮流化

我以前不认识王敬恒先生,尽管多年来参加《成都美术志》编辑整理工作,就成都地区的画家创作活动曾经做过多方面的调查研究,却没有接触过王先生和他的作品,甚至没有听人谈及过他的名字。1999年底,在《世纪之门》中国艺术邀请展中才第一次看到王先生的画,当时感到吃惊,因为画面上充溢着鲜活的气势和自由粗率不知如何评价的笔意,也因为成都家乡突然站立起来一个画家,似乎与任何一个艺术家群体无关。
毫无疑问,王敬恒相对于当代画坛是一个非学院派、非职业化、非潮流化的画家。20世纪美术院校的学院式教育活动成为现代中国美术史上的一根重要发展脉胳,它的意义不仅仅在于通过新美术教育源源不断地培养出了大批优秀的艺术家,院校里长期采用统一的西方美术教育方法对中国画坛创作思想产生的直接影响,还在于培养青年艺术家的优势和对西方新思潮的敏感使艺术院校逐渐成为各种新兴美术运动美术思潮的策源地。1928年出身的王敬恒,只有普通中学二年级的学历。这位小学教员早年还不能简单称为画家,因为生病和家道中衰失去上学机会,读书求学欲望十分强烈,一生工作之余的主要精力都用于阅读古今中外哲学著作、文学著作。40年代成都作为抗日战争后方城市,各种美术展览活动非常活跃,四川省立艺术专科学校和南虹高级艺术职业学校正聚集着一批全国著名的艺术家,王敬恒却选择在四川大学、华西大学的文学、哲学专业做旁听生,以后未在任何一所高等院校进行艺术专业学习。50年代初,月薪30元收入的王敬恒考虑再三,用五元钱买了熊十力的哲学著作《原儒》,放弃一幅价值五元钱的张大千石榴画。王敬恒学画按照传统方式从“芥子园”入手,从临摹历代名家名作入手。而真正潜心绘画是在70年代以后,他的画受到了陈子庄的赏识和鼓励,不久爱妻和陈子庄相继去逝,他以画画寄托哀思,这时,王敬恒坚持半天绘画半天读书。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画坛上各种各样的艺术思潮流派尽显风骚,潮流成为时代精神的符号。王敬恒的绘画也在这时进入创作高峰期,但他除1987年在四川展览馆举办了一次个人画展以外,从未参加本地和外地组织的任何一个展览活动,甚至在一些成都艺术家群体的茶座会上都看不到他的身影。王敬恒依然沉寂,深居简出,不断地买书读书,做笔记,然后画画。2000年7月,在成都现代艺术馆举办了王敬恒个人画展以后,我们走进他的画室、书房,看到更多的还是各类文学书、哲学书,没有名家大画册,没有精装的当代书画作品集,也没有电视机、冰箱、空调。事实求是地说,王敬恒更象一位朴素的读书人,一位涉猎广博学识丰富的文人。他作画似乎在记录读书后的心得,阐述思想理念,抒发人生感想。旅游和写生活动是20世纪初以来新美术运动一直积极倡导的,所谓“搜尽奇峰打奇稿”。而没有进行过素描专业写实训练的王敬恒却认为 “画山水不一定非游历,为‘行万里路’,跑得腿肿脚粗者多的是,画出什么来了呢?反不如我!要想,尽量想。我曾经在山里住过一长段时间,我就从那里体会,仔细地体会,反反复复地体会”,由此抒发胸中之丘壑。“人问余所画何处,曰:‘余心中之幻境耳’”。

新文人画、新表现画、新传统绘画

评价王敬恒艺术的焦点在于画面上一些不合规范粗率的笔墨。从作品整体结构看,王敬恒的山水画保持了传统图式,并受到黄宾虹和陈子庄山水画的影响。从作品局部看,王敬恒不过多讲究笔墨章法,喜欢用软毫任意来回涂抹,笔线墨点全凭想象随意而生自然抒发。用笔不求凝重,却十分疏松,柔润,没有山水画家常常重视的篆隶笔意,倒有几分率真杂乱的生涩。如果作进一步追究,作者也许更偏爱对西方现代抽象表现主义手法的借鉴,个人情绪化的,敏锐感想式的,浪漫主义特点的,世俗的,喧闹的,骚动的,平和的,宽容的,理性反省的等等都在他的点、线和空间中自由自在地冲突交融……。
“如我的画书卷气太重,尚停留在陶情怡悦方面,缺乏灵魂的骚动,没有人的情欲与自然的冲突,没有神秘和形而上东西,没有把我独自一人在山野中踽踽而行所感到的恐怖与神秘表达出来,似乎我在用陶渊明、倪云林的眼睛和意识画我的山水画,这是在抹杀我自己,使我自己不存在”。
“打破理性的束缚,要突破道德规范的框架,让个性意识自由发展。由于中国人和中国文化长期受理性束缚,受道德框架的规范,造成了中国人精神上的枯萎,将活泼泼的生命力枯死在道德框架中,使中国文化大大落后于西方,至今还看不出多大变化”。
“我想艺术不应太纯,杂一些好,不应太干净,乱一些好,不应太单调,兼容兼顾一些好”(王敬恒语)
王敬恒的作品带了很多新文人画特点,与北京和江浙一带新文人画群体相比较,他有意识地渗入了西方现代表现语言,具有较强的主观表现倾向。这和他长期阅读西方文学、哲学、艺术理论著作的读书习惯有关,也是他内向敏感的个性,挚着追求人性生命力的必然选择。王敬恒的艺术创作自然而然地走了一条融汇西方艺术语言,延续发展中国传统绘画的道路,他在“表情”‘“表现”的意义上结合了中国笔墨表现与西方抽象表现形式。最能代表王敬恒艺术风格的是他的一批大幅山水画,构图饱满茂密,气势博大,盎然生机。画面上漾溢着那么一股鲜活朴野的自然活力尤其令人感动,表现节奏没有太多的稳定性,山水草木都在生长发展的运动中,始终在跳跃流动,充满了织烈的欲望。一些青年先锋派艺术家看了他的个人画展后连连称赞“画风年轻”。而这种整体的艺术效果正是由于他的这种所谓“不中不西”“不古不今”粗率的具有表现倾向的点、线、水的笔墨关系组合而成的。他的小品画有较强的市井民间色彩,因为作者不注重写生与造型,画面处处显露过于张扬随意性的书写笔意,尚若批评这是王敬恒艺术的不足,倒不如从另一个角度看到王敬恒和传统仕大夫所不同的世俗化审美倾向和四川本土风格,即不愿意受羁绊约束,也不拘于优雅修养的平民要求和诙谐的生活悟道,它帮助我们对王敬恒山水画机趣活力个性的进一步理解。
时下有人曾经批评中国当代画坛的艺术家心理负担过重,制作的技术痕迹过重,画得太累,画面上的真挚情感因素太少。王敬恒的画没有这些敝病,他无拘无束自由悠闲地读书、画画,不在乎画廊的价位,不在乎批评家的评点,也不关心当代美术史的定位,唯一能够牵动他心弦的只有“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 线的曲折起伏”。 “你个人生活本身就是一部作品,一感动人的,激发人奋勇向前的杰作”(王敬恒语),把它们大胆表现出来就是艺术。王敬恒之为王敬恒,他艺术的得与失、优与劣的意义正在这里。

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42


王敬恒《快哉》32X69 2003

观念性与中国山水画
——王敬恒案例分析
王  林

王敬恒又名王易,其作由邓鸿推出,引起关注。我读到的画评,有邓鸿、郎绍君、周绍华、皮道坚、楚桑诸君,如果加上敬恒本人,共有六份。①文章各具特色,各有指向,分析其间的异同,有助于我们理解敬恒先生的作品,也有助于我们分析中国山水画的可能性。李白诗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灏题诗在上头。”听听别人怎么说,再细心对景,慢慢道来,自己少些笔墨,读者也省点事儿。
邓鸿认为王敬恒的作品,“他出旧阐新,把中国画的线条发挥到了极致,书写点染,繁茂往复,绵密的笔意和松动的内部空间相因相成,在近乎抽象的视觉符号中传达出中国传统笔墨丰厚的文化蕴涵。概言之,苍茫的书性笔意和生涩笔味,民间的鲜活情调和文人写意的知性内涵,使王敬恒的山水画融合多种美学旨趣而具有了非常个性化的原创面貌;举凡书法、音乐、哲学、个人阅历,都以某种形式整合进了画家非凡的笔端,成为画家重新勃发的创造力的来源。如果说黄宾虹的积墨达到了水墨山水难以逾越的浑厚境界,那么王敬恒更加自由的综合风格则兼得虚谷的生涩、黄宾虹的浑厚、陈子庄的机趣。王敬恒的笔力、笔意、笔味、见解事实上已使他在黄宾虹和陈子庄之间走出了自己的蹊径,在某些方面更有超越,而其独树一帜的面貌同样蔚为大观。”

① 文章由楚桑提供。邓鸿《我所认识的王敬恒先生》、郎绍君《山川苍翠——读王敬恒和他的画》见《王敬恒画集》,四川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周绍华文见《当代中国水墨神韵提名展》画册。皮道坚《王敬恒其人其画》见《荣宝斋》2003年特刊,楚桑《笔墨的价值:王的书写性山水》见《荣宝斋》2000年6期,楚桑《与王敬恒半日谈:从形而上到形而下》为打印稿。
评价极高。但在同一本书中,显然和郎绍君的看法有很大区别。郎绍君对王
敬恒的评价从笔墨出发,主要有三点意见:
其一,“王敬恒重视笔墨修炼,他的笔墨随机、放松、富于行草般的书写性,粗服乱头而不杂乱,横涂竖抹而有节律,心手相应,不滞不碍,是发自心灵的渲抒,而非无度的率意和恣纵的轻狂。”“但在某些作品中,其不足处也是明显的:用笔有时由“野战”而散漫,乏于更高一层的控制。”“王敬恒作品熟练而不甜熟,但也未到“熟后生”层面。”
其二,“王敬恒在笔法上受惠最大的是陈子庄——其自由、松秀、舒展、清丽诸种特色,都可以看到陈氏影响。惟苍茫浑融,得之于黄宾虹为多。它的缺憾,一是笔力较弱,但又喜快行笔,多回环往复,不免留不住,柔秀有余而刚劲不足。二是有时湿笔过多,该苍老之处不够苍老,该浑厚时不够浑厚,好像交响曲缺少了凝重的低音和强劲的管乐。这表明笔下功夫还不够火候,也与画家偏爱羊毫有些关系。”“要改变这状况,心须提高点画的质量,同时还须适当变化单纯使用软毫的习惯。”
其三,“王敬恒山水以繁密为特点,繁而不乱,密而空灵,林木葱茏,生意跳荡,似有龙蛇出入。这全以笔墨为支撑,而其笔墨则以书写性的笔线点画而非泼墨,积墨为特质——虽不乏泼、积方法的使用。”“王敬恒力图融会黄、陈,构置自己的笔墨与画面结构:其高远繁茂近黄,但未能像黄氏笔墨那样繁而不碎;其灵动自然近陈,但还不及陈氏笔画的清峻秀拔。他有很好的笔气笔性,所应加强的,一是笔法的丰富与变化,二是笔墨品质的升华。”
郎和邓的区别乃是肯定程度的不同,而不是评价方向的不同,即关注的都是传统意义的“笔墨”功夫。和周绍华、皮道坚二人比较,着眼点大相径庭。
周绍华写道:“他的山水画虽然结构茂密,郁郁苍苍,近似明清和黄宾虹的山水图式,但深入地看,他不拘泥古法,横涂竖抹,纵横恣肆,充分发挥出书写的自由性。那满幅跳跃的墨点墨线,松活灵动的浓淡铺陈,形体乖张的造型,鲜活跳跃的抒写,都是极强的主体自觉意识的表达,是画家思绪的自然流露,是其独特的语言方式,成为思想和意义的特殊载体。他的跳跃骚动的笔触,充满了对神秘之域的形而上追问,终于从黄宾虹和陈子庄的荫蔽下走了出来,远非黄秋园先生所及。因此可以说,王敬恒的山水画是我们研究传统绘画与当代发展空间中的一个既传承又发展的典范。”
皮道坚亦认为:“王敬恒的山水画虽结构满密,自有一种朴茂苍郁的独到气象,但大体章法格局仍沿用了明清以来的传统山水画图式。唯其用笔之草率恣肆,点画之松活灵动几全不在前人蹊径之中。他那用软毫所作的任意纵心的横涂竖抹,若按前人一笔一划皆要有出处,皆应继承古人法理、讲究规范与法度的标准,则当属涂鸦式的“坏画”。但这恰是画家个人风格之最精粹处,那满幅鲜活跳跃、浓浓淡淡、形体乖张的墨点墨线、是画家情感、思绪的自然流露或激情喷发,是此时此在的生命感悟和灵魂诉求。有人将王敬恒与黄秋园、陈子庄相提并论,他们或有某些相似相近之处,如都是沿着传统画学和画法的路子继承和发展传统等等。但与黄、陈二人殊异的是王敬恒极强的自觉表达意识。他那涂鸦式笔墨形体虽不是对传统笔墨语言的有意消解,却无疑是真诚表达个人境遇的独特语言方式,它们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指向一定的观念内容,成为思想和意义的特殊载体。”“他的茂密苍郁、生机勃勃的山水画作品中确乎跳跃着骚动的灵魂,隐含着欲望与自然的冲突,充满对神秘之域的探究和形而上的追问与思考。这是他与黄秋园、陈子庄等人在作品意蕴内涵上的根本区别,他的传统形态的作品里包孕着中国文化的现、当代性因素。从这一意义上说,王敬恒的山水画艺术可以成为我们研究传统绘画在当代文化中的发展空间和中国文化的现、当代性的一个标本。”
对此,王敬恒本人的看法很有意思:从山水精神上讲他近于周、皮而和郎绍君有别,但从个体精神上讲则正好相反。他说:
“中国古人讲究诗书画一体,就是讲一种智性,一种精神性。尤其山水画,从宋至明清,不仅是笔墨问题,形而上的山水精神也在发展。所以山水画能够成为一个智性的载体,不仅仅是状物写形。”
“中国的山水、花鸟、人物等观念形式一直在独立地自我演变,和画家个人喜好的生活倾向不再有更直接的关系。它有自己的历史,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特别个人化。”
楚桑采访过王敬恒,对其作品也很熟悉。其评论取法于郎、皮之间,认为王敬恒(王易)“他想创造一种图式,这种图式可以使块面结构融入书写结构,笔意符号中和造型意图。”“对王易而言,性灵笔墨则是一个至今仍可深入耕耘并还在不断发展的强大文脉,这条路子完全能够提供传统习得和个性创造两者间的美学方案。”
看来,个体与集体、突破与规范、灵性与传统、观念与笔墨的不同强调,成为评论王敬恒作品的焦点。这些言说的背后,是批评出发点的差异,隐含着对中国画未来趋势的判断。我们姑且以郎绍君和皮道坚的评论为基础,来作一个简要的分析。
郎绍君强调的在传统中国画笔墨系统中的创新,郎先生最爱举的例子是黄宾虹,特别是其晚年之作。但应该指出的是,黄宾虹的焦墨山水,正好以前的画家很少深究,黄宾虹潜入其间,成就蔚然。问题是这种古人留下的空档,在传统笔墨系统中还有多少?也就是说,基于在“笔墨品质”上超过古人的创新还有多大的可能性,对此我表示怀疑。我以为,对于习惯于渐变的中国画家而言,传统笔墨功底只是基础而非目的,传统笔墨作为技术体系已臻于完善,要继续发展,几无可能,必须引进艺术观念的个人创造才能使中国山水画有所推进。事实上对王敬恒作品,不论是郎绍君所说的“鲜活的山林气”、邓鸿所说的“民间生气”、还是楚桑所说的“入山的感觉”,都是对观念创新的表述。这是观看方式的变化,正是这种变化蕴含着今人的生存体验与文化思想,使中国画的渐变具有一定的当代性。也正是这种变化,使艺术家不仅可以画出传统笔墨功夫,而且可以画出象皮道坚所说的“不在前人蹊径中”的“涂鸦式的坏画”,恰恰是这样的作品能够真正表达“此时此在的生命感悟和灵魂诉求。”
和传统笔墨系统相对应的是山水仁智与自然之道的宏大叙事,王敬恒关于山水的形而上和非个人化的说法,多少来自于这种集体无意识的知识型构。画家总是在含糊其辞中进行创作的,这于画画并无大碍。但对于批评,如何从宏大叙事中出走,真正回到具体的存在现实和生存状态之中,去透视当代人作为真实个体的内心世界和视觉心理的种种变化,却是我们评价作品时必须注意的。事实上,侧重于膜拜价值的凝神观照,在自然被工业技术文明统治和染指的今天,早已失去它的天然合理性,艺术越来越侧重于展示价值并沉浸于自我精神的冲突之中,这是我们谈论艺术时不可回避的。所以如何评论王敬恒作品既是一个倾向问题,也是一个角度问题。
老实说,我更愿意从观察方式及其形式变化的角度来讨论王敬恒的中国画创作②:

② 由于王敬恒作品很少命题,仅就本人选作佐证的作品单独编号,以飨读者。
第一是“进入感”。(参见作品1——3)
王敬恒的山水画以沟壑为主,喜画条幅,画面迂回曲折,在视觉感受上让人巡行山中。这种视角和心境,让人进入,耐人寻味,也使我们感到作品相对于传统山水的某种变化。传统山水画在空间处理上有两个重要特点,一是“以大观小”,即所谓鸟瞰的视点;二是“人与物游”,即所谓移动的视点。前者为宏观视野,后者是空间组合,两者共同构成传统山水画长于宏大叙事的古典精神。但“人与物游”中的“人”如果和个人经验、个人心理产生具体而深入的联系,则可能形成画家独特的“看物方式”(楚桑),从而传达出某些当下的文化信息和心理特征。人们都说王敬恒山水以繁密为特点,其繁密与进入相结合,使画面既有一种逼人的围合感,又有一种无序的萦绕感,并不只是欢乐轻松的田园牧歌,从中表现出画家在物我齐一、山水仁智、笔墨逍遥之中难以释怀的心境。而这一点正是王敬恒作品充满生命力的重要之处。
第二是“涂写性。”(参见作品4——7)
王敬恒作品不只是在点线书写中表现出相当深厚的传统笔墨功底,更重要的是他能够在书写中横涂竖抹,纵横恣肆,自由发挥,并不要笔笔都有来头,处处都有出处。有些地方就是涂抹,涂鸦,谈不上什么笔墨功夫。赵之谦在《章安杂说》中认为:“书家有最高境,古今二人耳。三岁稚子,能见天质,绩学大儒,必俱神秀,故书以不学书不能者为最工。”借之以论王敬恒的画,可以说中国画的笔墨功夫必须破开、消解,使其集体系统变为个人资源,必须以绩学大儒之质存三岁稚子之心。说到底,笔墨之于表达,可以贵如金,也可以等于零。没有对笔墨系统进出在我、任用在我的自信和自由,就没有敢于涂写的心态。所以王敬恒的作品可以如郎绍君所说,在某些方面继续深入传统,但更应该注重的则是涂写本身的表现力;即涂写与进入感、与构成性的关系,涂写与人生痛感、与环境生态的关系。
第三是构成性。(参见作品8——10)
王敬恒山水画及花鸟画中的有些作品,其构造有一种乖张、叠压的特点,这和画面的繁密是互相呼应的。重复某种块面形式以造成强化视觉的效果,使画面具有现代构成中的复制感。甚至,不惜涂黑某一块面,来达到一种心理暗示的目的。这些手段不为传统中国画所运用,却恰恰可以沟通当代人的视觉心理,乃是我读王敬恒绘画作品时感觉眼前一亮和心中一惊的东西,也是我觉得王敬恒可以继续推进的可能性之所在。如果这种纵向的叠压感,这种直接的黑白关系,更多地基于想像力而不是基于对象性,如果能进一步和我们现实的生存经历和人生体验相联系,我想王敬恒的作品还会更切近当代。当然,这里的风险更大,难度也更大,对一个正在成功的画家而言,不啻是一种挑战。
显然,本文写作来自前述批评文章的启发,理当对作者深表谢意。另一方面,本人论述也来自对王敬恒作品的阅读,故本文须有自选作品作为旁证,以免言之无据。仅列文字,恕勿发表,切切。
2006年3月11日
于四川美院桃花山下

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43


王敬恒《山海经山水》247X124 2004

朴深茂美
—王敬恒的山水艺术

殷双喜

    人生的很多交往,往往因为不可解释的机缘,我与王敬恒先生的相识便是如此。
   
    1999年底,因为策划《世纪之门》大展,我在成都现代艺术馆馆长邓鸿先生的画室中结识了王敬恒先生。邓鸿先生少年才俊,正值事业高歌猛进之时,意气风发,但他对敬恒先生却谦恭有礼,敬如上宾,这使我对敬恒先生的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敬恒先生喜欢安静地读书和思考,不善交往,言语木讷。但我看了他大量的山水画后,不禁感叹陈子庄先生后之有人,方知历来“蜀中多才俊”之言不虚 。
   
    2005年的第二届成都双年展,作为策划人之一,我坚持在其中设立了一个中国画专题,邀请了国内十数位在中国画笔墨方面卓然有成的水墨画家参展,王敬恒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位。我的基本看法是,面对西方艺术挟文化与经济强势的进入,中国艺术家不必倨傲拘斥,亦不必亦步亦趋,中国绘画,特别是传统中国画远未走入穷途,自有其缓慢而坚定的变革步履。
   
    在这样的变革历程中,王敬恒先生自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在学院派画家面临西方艺术教育(特别是以素描为基础的写实体系)与中国传统笔墨系统的冲突中彷徨不前的时候,王敬恒先生却以他坦率无拘的心态,挥笔向纸,直入中国画的堂奥,正如郎绍君先生所言:“他学习中国画不仅晚,而且走的是传统路线,从临摹入手,以自学为主,由书而画,以读书养艺。没有学过西画,能顺利地接受传统时空意识、自然观念和技艺观念,更有效地认知与把握笔墨,他的艺术是传统中国画教育有效性和价值的一个例证。”
   
    古人尝云:“礼失诸于朝而求诸于野,”当我们回首20余年来中国画的创新之路时,不能不看到,在学院主流绘画之外,确实存在着一批潜心中国传统绘画,从学画方法到艺术理想都独立不群的艺术家,并且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只是由于各种原因,他们大多鲜为人知,黄秋园、陈子庄都具有这种特点。概言之,中国传统绘画的学习特点是在一种系统语言的继承中发展,在这一过程中,除却少数开宗立派的大家,作为个体的画家并不将个性的强烈表现作为终极目标,而是将自我融入博大精深的笔墨传统,在其中发现某些独特的个性空间。如敬恒先生所言:“中国的山水、花鸟、人物等观念形式一直在独立地自我演变,和画家个人喜好的生活倾向不再有更直接的关系,它有自己的历史,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特别个人化。”

    当然,敬恒先生没有系统学过西画不等于他对于西画没有研究。从清末开始,中国传统绘画再也不能在封闭的状态下独自前行,象黄宾虹这样的大家,不仅对西画多有研究,而且与西方的艺术人士多有交流,并且认为“画无中西之分,有笔有墨,纯任自然,由形似进于神似,即西法之印象抽象。”这是一种真正的“民学”精神,准备着和任何来者握手。王敬恒先生即具有这样的民族文化自信与宽阔胸怀,他早年倾慕柏格森的哲学,阅读了巴尔扎克的大部分小说,画家中最喜欢塞尚、马蒂斯。他后来更喜欢德国文化和表现主义绘画,尤其是德国哲学,从康德到尼采到海德格尔的广泛阅读,使得他的绘画获得了潜在的理性秩序。90年代他的作品两次在法国展出,吸收了法国近现代艺术中的色彩和结构理念。他认为中国画的笔墨同样能达到西画的视觉深度,关键是汤用彤所说:“山水作为精神的载体,是为宇宙意识寻找充足的语言。”可以这样说,在20世纪中后期的中国画发展中,即使是走延续传统中的开拓这一革新方式的艺术家,也不能回避西方艺术与文化的交流,从而使中国画的传统发展具有了新的中西交融特色。

      1929年,林风眠在《重新估定中国画的价值》一文中,讨论了如何复活中国的绘画,他认为:“绘画上单纯的描写,应以自然现象为基础。单纯的意义,并不是绘画中所流行的抽象的写意——文人随意几笔技巧的戏墨——可以代表,是向复杂的自然物象中,寻求他显现的性格、质量和综合的色彩的表现,由细碎的现象中,归纳到整体的观念中的意思。”

    敬恒先生的山水画的特点正在于此,即他的作品虽然朴茂深美,但不是单纯的自然写生,而是在笔墨语言的基础上,赋予它更多形而上的意义和形而下的物象。他认为中国山水画不会湮灭,是因为它是一个智性的载体,不仅是状物写形。皮道坚先生认为王敬恒先生的传统形态的作品里包含着中国文化的现、当代因素,充满对神秘之域的探究和形而上的追问与思考。楚桑先生也认为敬恒先生追求形而上的、智性的和追溯本原的东西,他将精神性的抽象意义始终贯彻在自己的创作中。在王敬恒先生的画作中,山水自然数千年来并无太大的变化,变化的是不同时代的艺术家对自然和人生的体悟和感受,变化的是艺术家在继承前人基础上潜心独探的笔墨表达方式。由此,“秦时明月汉时关”,千古文心,朗然独照,天地大美凝聚于画家笔下,以形传神,表达的是超越时代的整体性观念和宇宙意识。

    正因为如此,王敬恒先生的山水画并不过多地凝滞于自然的地理地貌,也不过多地企求某种个人化的图式,而在将其研究的重点放在笔墨语言对于精神性的表达上,如果集中观赏他的山水画,会在一片茂密之中感到某种似曾相识,这种内在的一致性来源于他的笔墨语言的相对稳定性。虽然他近期的作品在笔墨上有所变化,在用笔的质量上追求更加生动而又凝重,浓淡枯润变化更大一些,但其具有很强书写性的自由抒情特征并无更大的改变。敬恒先生认为好的山水画的笔墨点线应该有极其深广的内涵和十分丰富的意义,因此中国画的点线变化是很主要的,在图式上是次要的。宋到明清山水画图式基本变化不大,变化主要在方法和内容上。这里的内容主要不是画面图式,而是画面所传达的精神状态与感觉方式。究其实,我们可以感受到中国传统绘画的一个优良传统,即在梅兰竹菊这样稳定的题材中,以相近的构图和图式不断锤炼,通过笔墨语言的变化而抵近心灵之境。


    野渡无人舟自横。王敬恒先生的山水和花鸟表现了他的生存状态与精神境界,充满了对自然的亲近和眷恋。他将一个现代人的生存体验融入了传统的笔墨语言中,并进而发展出一种更具表现性的现代表达方式,从而拓展了中国传统水墨的发展可能性。王敬恒先生的山水画,没有经典的大山大水,并不企求名垂丹青,而是独行山中,触目皆成佳境,具有随意结缘的平凡风度。欣赏敬恒先生的山水画,我常惊叹于其中蕴藏的强烈的生命力,有一种独行深山,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在他的画中,你可看到丛林茂密,远山苍茫,山石密林与溪流茅屋,皆以书法性的用笔一气呵成。这种汉赋般铺陈的笔意,有一种自由的生长力量,而某些生涩的用笔和不拘理法的形体表现,恰恰呈现了一种地老天荒的浑莽境界。还是评论家楚桑的点评切中肯綮 ,他“在传统笔墨的表现力与现代审美取向之间,寻找自己非常主观化的综合方式,始终关注个人的内心经验。超越了“以书入画”,用点线的表现性来替代皴法,层层铺写,茂密笔意。进入了平面性的抽象领域,符号化的象征。繁复的书写性和反复出现的色彩符号,甚至对语言自身进行的分析和解析,实际上都是为了重构一种精神性的内在情绪结构。”

    要之,王敬恒在中国传统山水画“天人和一”的基础上,发展了一种更具主观表达的语言方式,将形而下的物象,通过极具特点的笔墨重新组合,将大自然的千变万化,融于笔下,表达了一种形而上的高远意趣。那种随意书写,无画处皆成妙境的抒情性笔墨在纸上的自由行走,正是现代人身处高度理性化的社会而渴望的心灵自由,这不仅是王敬恒的山水画艺术的当代意义,也是他给予青年一代艺术家的珍贵启示。
                                 
2006年5月4日

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45


王敬恒《天地玄黄山水》246X124 2001

山川苍翠
——读王敬恒和他的画
郎绍君

初识王敬恒先生,是在去年秋。千禧年元旦,再晤于成都。我的感觉是,他朴素、真诚、敏感,外表平淡而内心丰富。
王敬恒又名王易,1928年生于成都。父亲经营药材。中学时因家境变迁和伤病而辍读,尽管他不愿业商,还是到药材店当了学徒。20岁前的三年里,曾入四川大学和华西大学旁听。求知渴望和人生困境,驱使年轻的王敬恒读了不少哲学著作,并对偏重内心修养的明儒王明阳的心学、近代思想家熊十力的新儒学独有体会和倾服。这或许与他幼年多病、家道中落、前途渺茫而转求内心解脱的心理有些关系;其受益之处,是大大丰富了内心生活和思考能力。解放后,他摆脱了家庭要他从商的约束,但因无力继续求学而当了小学教员,直至退休。
王敬恒学画,出于一个纯粹偶然的因素。36岁时,患神经衰弱,医治无效;友人劝其静坐、习书法。他抱着一试的心情,购《艺舟双辑》、《广艺舟双辑》,竟大感兴趣,一发而不可收。前后临写《张黑女》《张猛龙》《龙品二十品》《石门颂》《礼器》《龙藏寺》《圣教序》诸碑,进而读董其昌、石涛、黄宾虹诸家画论,悟“书画同源”之理,从《芥子园画谱》入门学山水。42岁改学花卉。46岁(1974)识陈子庄并得其指导,陈赏其才华,以“用笔大方浑厚,不可多得”相称许。越两年,陈子庄逝世,复画山水。三十多年中,深居简出,寂寞耕耘,先后学过沈石田、石涛、石溪、八大、任伯年、吴昌硕、陈师曾、齐白石等,广收博取,不断探求。古稀之年,人画俱老。
如果从少年时代学书画,王敬恒可能会考美专,走现代学院教育的路线。那时,作为抗战大后方的重庆、成都,正集中着一大批艺术精英和诸多美术学府。但事实上,他学画不仅很晚,还走了一条古老的传统路线:从临摹入手,以自学为主,由学书而学画,借读书以滋养技艺。今天看来,这不得已的选择未必没有幸运的一面。20世纪中国画教育主要是通过学校进行的,但学校大抵以西方体制为兰本,中国画虽得了借鉴之益,却被西画模式大改造,专门丧失了许多独特可贵的东西,甚至有演为西画分支的危险。王敬恒没有学过西画,这影响了他对写实造型能力的获得,但没有先入为主的西画训练,反而使他能自然顺利地接受传统时空意识、自然观念和技艺观念,更有效地认知与把握笔墨。其成绩和成功,可视作传统中国画教育有效性和价值的一个例证。1
长期以来,绘画不是王敬恒的职业和生存手段,只是他的一种生命需要和精神寄托。这很接近陈子庄和黄秋园--虽然困顿、寂寞,却能较多地疏远甚至避开政治的干扰。名利的诱惑,画坛纷争,画坛纷争的烦扰和时尚风潮的影响,相对静处,超然物表。其绘画不假雕饰的书写性,朴茂流溢的自然生气,即根植于这种生存与精神境态。
王敬恒是个多愁善感、内心丰富的人。他曾这样写道:
我不能搞科学,因太爱激动,太多愁善感。孤独时我感到我的存在,痛苦时我感到我尖锐地存在着。
有时,我觉得我是一个孩子,生活刚刚开始,什么事对我都很新鲜,使我眼花缭乱,来不及松一松神,回头一顾。
有时,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衰弱讨厌的老人,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大串数不清的过去的日子……。
我从儿时起,一直爱秋天,它是柔和的、温暖的,象羁留的夏天一样。但对现在的我来讲,它带了些许凄凉,柠檬黄的树木、金色的叶片,增加了无限的思念,院中石缝中的虫吟,更引我悲愤万种。
从类似的笔记和学生记录的谈话,我感到王敬恒是一个敏于生存困境和人生痛感的艺术家。他时常处在忧郁之中,感到生活中“极少快乐”,感到有千言万语想倾诉但又难以找到倾诉对象,感到一种“无告”的痛苦。他甚至觉得孤独是人类摆不脱的梦魇,说为了减少孤独,人“除了与同类为友,也需跟异类为伴。”2这类痛感体验,源于他的个人经历,也源于他的气质个性和对痛感经验的自觉意识。艺术史和艺术心理学告诉我们,艺术家的痛感体验最有可能转化为创造的激情和机制。不过对山水画来说,人生痛感向创作激情的转化往往采取十分曲折的方式。画史上,倪云林、八大和弘仁善于把生命痛感凝化为孤寂、冷逸的风格,并赋予意象以人格化的象征意味。但大多数山水画家并不如此——他们总是借助于老庄物我齐一的思想,把自己的人生痛感化作对造化自然的亲近和眷恋,换为遽遽然不知物耶我耶的惬意逍遥。王敬恒属于后者。他的山水作品总是活泼泼地,充满生命活力,看不到忧愁的悲痛。他在一则《自记》中说:“有人看了我的画,说得到安慰,感到快乐·····,然而我本人却这样忧愁,极端不快活,可以说到了悲观的程度。”3看来,他的人生痛感与山水创作是二元的。不过,敏于人生苦楚的人也一定敏于自然生命的美和永恒。
中国画家重视“文”“行”和“道”的修练。如果把这种修练解释为一种广义的人文精神与素质培育,并把这种素质培育与艺术技艺的锤炼统一起来,这一传统就有了新的意义。在讲效率、讲“时间就是金钱”的现代,艺术家常常把“以最小的投入换取最大的收益”作为行为准则,于是趋新、取巧、包装、炒作、追求大众化效果和明星效应。王敬恒没有受过高等美术教育,没有标志身份价值的高职头衔,甚至连美协会员都不是。但他认真读书,重视知识、智慧、人格的修炼,对天与人、物与我、情与理、功夫与天才、艺术与非艺术、东方与西方等等关乎艺术本质与规律的问题,都去努力认知和思考。不妨试举几例:
在一段自记中,他谈到自己看电视的体验:
电视剧平庸居多,但每次一打开,就不知不觉地把它们看完。这说明平庸的东西容易降低人的胃口。古人言,入鲍鱼之市久不闻其臭,故要警惕自己,不要被平庸的东西降低自己、同化了自己。不要降价迎合。4
承认自己常会“不知不觉”陷入“平庸”,同时又自觉滋生出对平庸的抗拒,这表明画家不平庸的自觉意识和思想力。缺乏了这种自觉和力量,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和艺术变得平庸。
有一次他谈到色彩:“······装饰手法也不排除使用,但应强调作品是我心灵的产物,它必须有一种持久的特色和内容。我应使自己心地明净、明确,有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技艺把握、艺术表现与人格、心境修练是通联的,有“心地明净”的心灵世界才会有能应“秩序井然”的色彩表现世界。但并不是每个艺术家都能体会这一点。王敬恒的作品也还没有完全达到这一层面,但有此体会正是达到这一境界的前提。
懦家或佛家所言之“心地明净”世界,讲的是人性、心性,是超认知与情感的道德境界。但艺术创造更需要直觉、感情,否则就只有说教而没有艺术。王敬恒所要的“心地明净”与心性学说的道德境界不一样。这在另一则笔记中有所陈述:“艺术最需要体会,不需要理智。理智是支离破碎的,是实用的。只有体会才能把握整体,把握生命,才能体悟何谓宇宙。”理智当然不都是“支离破碎”和“实用”的,但强调艺术最需要非理智的“体会”,是很对的。“体会”靠直觉与情感,是艺术把握的基本方式。艺术家在进行知性和人格修练的同时不失去直觉、感情和体悟,才能保证艺术造物的感性生命特征。王敬恒读熊十力,能把熊氏关于“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人生境界的思想,同艺术的直观把握和感性体认通联起来,是不容易的。
王敬恒还喜欢中外文学,也读西方哲学与艺术史著作,其知识结构与意识倾向,异于追赶“当下性”的前卫派,不同于坚守一隅求其完满的学院派,亦非惟古是求“老古董”和“国粹派”。王敬恒就是王敬恒,理解了这一点,能更好地理解他的画。
王敬恒的绘画,以山水为大宗,花鸟次之。本文主要就他的山水画谈几点印象。
一、        鲜活的山林气
王敬恒画山水,不止于摹仿,也不求之于写生。它们没有临摹之作对古人的谨守重复,无写生之作对自然形态的摹写拘泥。画面有一股发自山川林木的鲜活之气,蓬蓬勃勃,苍苍郁郁,今人神怡。这源于画家对山水造化的感应和生命意识的渲泻,也与画家淡泊功利、寂寞自处的心境有极大关系。当代的山水作品,有为“好看好卖”而画,有为“形式探索”而画,有为“风格创造”而画,各有各的道理与价值,但它们都对山水画的本体意义有所忽视:山水就是山水,就要有山川自然之气,有山水固有的生命魂魄以及人对它的体悟。当代山水画或者掺杂了过多的世俗因素,或者被当作某种视觉语言实验的载体,反而不把山水自身看得很重要了,这不正常。王敬恒的山水技巧或可挑剔,但它相对纯粹、有鲜活的生命,这在当下,是极为可贵的。
王敬恒一向不看重写生。他始终生活在成都。只有1983年到汶川、马尔康等地旅游过三个多月。那鲜活的山林气是从哪里来的呢?他自己的说法是:“画山水不一定非游历不可。为行万里路,跑得腿肿脚粗者多的是,画出什么来了呢?······要想,尽量想我曾经在山里住过一长段时间,我就从那里体会,仔细地体会,反反复复地体会。”5 行万里路未必能画出好的山水作品,这确是事实——行程十万八千里,游山观水照相写生的画家不计其数,但他们未必都能赋予自己的山水画以鲜活浓郁的山川之气。当然,这不意味着可以忽视另外一个事实:乏于对造化自然的深入观察体会,也难以作出大贡献。古人讲“饱游饫看”,是古代山水画家经验的总结,被画史证明是千真万确的!王敬恒长期生活的蜀中,本就有好山好水,没有这一环境的陶冶,他也就无从“体会”了。不行万里路,而能与身边的大自然有真交流,也能获得山水创造的灵感与动力。而且,王氏山水不是近代意义上的写生山水,即不是象李可染那样从写生中提炼而来,乃由传统山水模式中承传、变异而来,对真山真水的体察只是补充因素、激活因素——这是元代以来山水画家最普遍的创作方式,包括提倡“行万里路”的董其昌,自称“搜尽奇峰打草稿”的石涛,也是如此,尽管他们纵游程度不同,对师古人与师造化的关系理解有很大差异。中国山水画一开始就不是对真山真水的写生,而是对胸中山水即山水意象的描绘:不是对自然美的单纯欣赏,而是对仁智之乐和逍遥之意的抒写。传统师造化观念与西方摹仿自然观念、传统写生方法与西画写生方法,本来就有质的区别。王敬恒没有走以风景画改造山水画的路,他看重对自然的内在体验而不特看重对景写生,根于传统,有他的道理在。毫无疑问,这不能成为忽视“师造化”、“行万里路”的理由。忽视这一传统,难以阔其胸襟,舒其怀抱,也容易陷入僵化的形式主义。
       二、自由书写性
笔墨是山水画的基本语言,又在山水画里得到了最充分的发挥和发展。山水画在传统绘画中至高无上的位置,与笔墨的高度成熟互为因果。笔墨是造型因素,又是相对独立表现的因素;他的情态万千的力量感和韵致,一向被视作山水画魅力的主要来源。笔墨讲规矩,也讲随机性;无规矩会丛杂散漫,粗糙无序;没有随机性势必拘谨刻板,失去“意笔写天真”之趣。当下山水画有两种流行之“风”,一是刻意制做,二是抛弃规范的率意挥洒。前者靠物理化学作用或工匠式的描摹填画,以偶然效果或刻板的“视觉冲击”取胜;后者大胆挥抹却有气无力、有墨无韵,把自由演为散漫失控。两种倾向都源于对笔墨的放弃或无力把握。王敬恒重视笔墨修炼,他的笔墨随机、放松,富于行草般的书写性,粗服乱头而不杂乱,横涂竖抹而有节律,心手相应,不滞不碍,是发自心灵的渲抒,而非无度的率意和恣纵的轻狂。这根于他的浪漫天性和自觉追求,以及对黄宾虹和陈子庄的学习借鉴。6   但其不足处也是明显的:用笔有时由“野战“而散漫,乏于更高一层的控制。愈是纵意愈讲求理法,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才是至高境界。近代画家,惟黄宾虹晚年能臻此境。运笔的随意和自如是以熟练为前提的,但还须熟而能生,熟后而生,否则可能流于甜熟乃至油滑。王敬恒作品熟练而不甜熟,但也未到“熟后生”层面。笔墨一下要求取“熟后生“,是因为过分熟练必导致习惯性操作,使艺术止于技术的单纯呈现与重复,而失去精神的投入,也失去形式技巧本身在不断由生而熟的推进过程中所显示的原创性。艺术的生命在于意义与形式的创造,任何对这两方面的削弱和消解,都意味把它引向枯萎。
       三、秀润苍茫的笔意
王敬恒作画喜用羊毫、湿笔,用笔松秀面有层次;画面秀润、清丽而苍茫。一般说,用笔秀润易,苍茫难,秀润而苍茫更难。“润”与用水量有关,“秀”主要决定于笔法。“苍茫”则更多地关乎笔法与笔墨层次的处理。作为一种笔墨风格,“秀润苍茫”还与画家的个性、趣味、师承与作画习惯分不开。王敬恒在笔法上受惠最大的是陈子庄——其自由、松秀、舒展、清丽诸种特色,都可以看到陈氏影响。惟苍茫浑融,得之于黄宾虹为多。它的缺憾,一是笔力较弱,但又喜快行笔,多回环往复,不免留不住,柔秀有余而刚劲不足。二是有时湿笔过多,该苍老之处不够苍老,该浑厚时不够浑厚,好象交响曲缺少了凝重的低音和强劲的管乐。这表明笔下功夫还不够火候,也与画家偏爱羊毫有些关系。羊毫柔韧,含水量大,但不够刚健。明以前画家多用健毫,清人多用羊毫,黄宾虹说清代山水画“柔靡”,有审美追求的原因,也有工具所致的原因。要改变这状况,必须提高点画质量,同时适当变化单纯使用软毫的习惯。
       四、繁而不乱的结景
王敬恒山水以繁密为特点,繁而不乱,密而生灵,林木葱茏,生意跳荡,似有龙蛇出入。这全以笔墨为支撑,而其笔墨则以书写性的笔线点画而非泼墨、积墨为物质——虽不乏泼、积方法的使用。在20世纪画家中,傅抱石是散锋泼写,李可染是层层各画。黄宾虹大抵以中锋笔线积写,最得浑厚华滋之妙。陈子庄采黄宾虹的笔线方法,得其自然如生之意而未臻华滋浑厚之域。王敬恒力图融会黄、陈,构置自己的笔墨与画面结构:其高远繁茂近黄,但未能象黄氏笔墨那样繁而不碎;其灵动自然近陈,但还不及陈氏笔画的清峻秀拔。他有很好的笔气笔性,所应加强的,一是笔法的丰富与变化,二是笔墨品质的升华。7
四川人杰地灵,杰出艺术家代不乏人。但除五代和抗战期间以外,始终不是中国画画坛的中心。张大千、石鲁虽生在四川,成就他们艺术的主要环境却在四川以外。成都、重庆有不少具有传统素修的画家,但总体上还是大弱于江南和北京等文化中心地域。20世纪以来,四川也出现了新式美术学校和新国画传统,写实水墨画、新工笔重彩和种种探索性中国画,都有相当的成绩。今天,四川已经告别了闭塞的历史,能够随时获得最新的艺术资讯,跟上最时髦的艺术潮流——近20年来四川油画的突出成就就是明证。但四川中国画和四川油画不能并驾齐驱,原因何在?我以为是中国画对传统根基的要求更高,而这恰恰是四川的不足,且难以在短时间内有大改变。油画当然也需要西方传统的根柢,但中国最重视作为油画根柢的造型与色彩能力培养——在这方面,四川油画家与外地油画家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谁在意识、人才和相应的艺术氛围上占了优势,谁能获得更大的成功。中国画的情形就不一样了,它的地域差别(不止四川)始终是鲜明的。但四川毕竟出了象陈子庄这样杰出的国画家。陈子庄的主要经验,恰恰是对传统画学和画法非凡的致力。对今天的中国画画家来说,得到传统比借鉴时髦的西方理论和形式困难得多,也根本得多。诚然,得到传统不是为了重复古人,而是为了推进中国画艺术沿着自己的轨道演进和创造。8 在继承发扬这一传统方面,王敬恒是十分突出的,这也正是其艺术和探索的主要意义所在。
期待王敬恒的升华与突破,也希望国画家朋友从中得到启示。


2000年5月3日于北顾楼

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45


王敬恒《夏日》36X68 1989

神游山水间
——王敬恒艺术的启示
鲁虹
传统山水画在一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已经形成了一整套既完美又严格的程式规范。一方面,它与具体的题材内容、表现手法有关;另一方面,它又与特定的宇宙观、时空观、审美观有关。因此,传统山水画家从学习再到创作所走过的艺术之路完全不同于西方艺术家。著名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曾经就这一点有过非常精辟的看法,他说道:“中国艺术家不到户外去面对母题画速写,他们竟至用一种参悟和内心专注的奇怪方式学习艺术。这样,不是去研究自然,而是通过研究名家的作品,首先学会‘怎样画松树’,‘怎样画山石’,‘怎样画云彩’。只有在全面掌握这种技巧以后,他们才会游历和凝视自然之美,以便体会山水的意境。他们回家以后,就尝试重新体现那些意境,把他们的松树、山石和云彩的形象组织起来,跟诗人把散步时心中涌现的形象贯穿起来采用的方式十分相象。那些中国大师的雄心是掌握运笔挥墨的功夫,使得自己能够趁着灵感的兴之所至,写下他们观察到的景象。他们常常是在同一卷绢本上写下几行诗,画一幅画。所以中国人认为在画中寻求细节,然后再跟现实世界相比较的作法是很浅薄的。”(1)按我的理解,在贡布里希的话中,至少透露出这样的意思,即中国山水画家历来追求表现的是观念的自然、诗意的自然与主观的自然,意即胸中山水与山水意象,而非再现纯粹客观的自然景物。所以人们绝对不能用西方式写生的标准来要求中国山水画。
十分遗憾,近世中国山水画的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是援用西方化的写生模式。我觉得这既与西方文化的强大影响有关,也与庸俗社会学的横行有关。实践证明,受此风潮影响,除了李可染等少数艺术家能够将写生所得机智地转化为具有个人特点的艺术程式以外,更多的山水画家由于用西式写生法——包括素描法、透视法等等——大肆追求对自然景物的精微表现,结果不但使笔墨表现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也使意境表现受到了巨大影响。如果说近世很难留下具有艺术史价值的山水画作品,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也正在这里。记得江洲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说过:“中西合璧使国画在20世纪遭遇到几乎是毁灭性的发展过程,国画因此失去了许多宝贵的优秀成分,其中的教训,在新世纪初需要反思。”(1)他还说道:“国画的发展是解决程式与现实的关系,而不是因为这种关系的存在,而取消基本的赖以生存的程式。国画没有了程式,也就没有了国画。” 我很同意他的看法,在此我想补充的是,传统山水画的艺术表现程式不仅体现了特殊的审美假定性,也形成了一套特殊的表现原则与逻辑。只有很好地加以训练,并达到精确的地步,才有可能继承与发展。李可染先生生前多次谈到要花很大的功夫打入传统是很有见地的。毫无疑问,传统山水画的表现程式也有着一定的局限性,如时代印痕与人为因素等等,但它同时具有很大的可塑性与发展性。一个当代山水画家的历史使命就是,要在重组再创传统艺术程式的过程中,想办法将共性化的表现提炼为个性化的表现,进而使一切可变因素得到充分的发展,以适应新时代的需要。
从以上看法出发,我高度肯定王敬恒先生的山水画创作,并认为他的艺术之路是非常值得同道认真研究的。从王敬恒先生的创作年表中,我们可以得知他18岁那年,也就是1946年,他开始学习中国画,而且是从《芥子园画传》入手的。后来,他又花很大的功夫,学习了沈石田、龚半千、石溪、石涛等古代名家。(3)其实,《年表》做得相当的不详尽,因为他还下苦功研究学习过黄宾虹、陈子庄、傅抱石、(4)吴昌硕、齐白石等近代名家。在我看来,由于他学习的对象与创作的范围兼及山水画与花鸟画,所以,当他后来主攻山水画时,既很好借鉴了黄宾虹、陈子庄、傅抱石的艺术传统,也有意识地将吴昌硕、齐白石的花鸟画技法元素融入了他的山水画创作中。比如在笔法的表现上,他就富于创造性地运用了后二者的成果。恰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在他的山水画中,行草书般的笔划粗细兼有,或浓或淡,集形状与色彩与一身,充分表现了人与宇宙隐密冲动之间的整体性。而围绕这一点,他还大胆取消了山水画中的皴擦法,代之以对点、线的层层铺写与对色墨的反复渲染。应该说,这不仅很好地造成了画面的音乐感、层次感、厚重感、“鲜活的山林气”、“自由的书写性”与“秀润苍茫的笔意”,(5)也使得他最终能在笔法上完全超出于黄宾虹之外。又比如,在艺术图式的处理上,王敬恒先生虽是以借鉴明清以降的传统山水画为主,但为了充分表达个人游历四川山水的独特感受与处理笔墨的特定需要,他在学习傅抱石的基础上,还是很好地创造了个人既满且密的独特结构样式。首先,他常将山峰的峰顶顶着画纸上边,极少留出天空,于是就形成了铺天盖地的磅礴气派;其次,在满纸上下充塞山峦树木的“大块文章”结构里,他使其既有层次,有脉络,有节奏,又融为一体,显得墨渖淋漓、酣畅痛快。应该说,这与王敬恒先生对虚实的巧妙处理有关。关于“虚”在中国山水画中的重要作用,法国艺术史家弗朗索瓦曾经清楚地指出过:“它(虚)几乎可以说是中国绘画的本质。在画面上,‘虚’决不是无为的存在,正是它赋予整幅画以活力……”(6)只要进行认真比较,我们就会发现,在王敬恒先生的画中,“虚”作为“气”的存在,贯穿于所有的笔触,盘聚于笔划中所有的空白处,并体现出从一个笔划扩张到另一笔划的力度关系。此外,“虚”还是一种特殊的“变异”的方式,通过它,画面上各种不同形象间不可缺少的相互接近或排斥的力流才得以完成相互转换生成的过程。更具体一点说,“虚”在王敬恒先生的画中,有时是以云彩的形象出现,有时是以流水的形象出现,有时又是以相对空疏的山地的形象出现。而且画面上的虚实对比又常常在S形的结构中变化。总之,由于“虚”的存在,画面上所表现的自然界的每一部分,不管它是独立于其余的部分,还是支离破碎,都同赋予万物活力的隐秘力流连结为一体了,从而给人以无尽的联想。
王敬恒先生曾说:“人问余所画何处,曰:‘余心中之幻境耳。”(7)这足以暗示,他在创作中是十分强调想象之作用的,实际上,正是借助于无尽的想象,他才能根据对现实的感受,塑造意象,经营意境,进而抒发他的情感,寄托他的怀抱。很明显,没有对传统山水画程式的熟练掌握,没有对自然的切身感受与提炼,没有对人生的大彻大悟,他绝然达不到如此高超的艺术境界。
                       2006年1月30日于深圳美术馆
注:
(1)《中国美术的特色》载《外国学者论中国画》22页,湖南美术出版社,1986年9月版。
(2)载《文艺报》2000年5月11日第4版。
(3)见王敬恒先生《年表》,载《王敬恒画集》,四川美术出版社。2000年6月版。
(4)关于王敬恒对傅抱石的学习,没有任何文章提到,但我从他的画面结构中明显感到了傅对王的影响。
(5)见《山川苍翠》(郎绍君),载《王敬恒画集》,四川美术出版社。2000年6月版。
(6)见《神游》,载《外国学者论中国画》67页,湖南美术出版社,1986年9月版。
(7)转引自《王敬恒先其人其画》(皮道坚),载《荣宝斋》2003年特刊。

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47


王敬恒《辛巳小雪写山水》245X124 2001

王敬恒其人其画
  皮道坚
            
   当今中国水墨画坛由沿袭传统的笔墨派水墨、借鉴西方写实绘画及现代绘画语言的学院派水墨和挪用西方现代、后现代艺术经验的实验性水墨三种类型的水墨艺术构成,已是很多人的共识。虽然评说者各有各的标准,各有各的说法,但就对格局的划分与把握而言却是大同小异。在这水墨天下三分的态势中,真正的传统型中国画家和实验性水墨画家都是少数,因为文化环境与现实境遇令这两类画家生存维艰。依我看,真正对传统文化精神心领神会,且矢志不渝地以传统的方式来表达这种心领神会,也表达自己当下种种难以言衰的真切感受和情感体验的艺术家更是凤毛麟角。虽然慷慨激昂标榜自己热爱传统者大有人在,但这些人其实并不真懂传统,就像“假洋鬼子”并不真懂西方文化一样。陈寅恪说:“凡一种文化值衰落时,为此种文化所化之人,必感痛苦……”。在快乐原则主宰一切的今日社会,这或许是鉴别真假传统主义者的试金石。以此之故,我对真正的传统型中国画家从来满怀敬意。
我对传统型中国画家的尊敬,还因为传统博大精深,似乎前人早已把话说尽,后来者很难再置一词。从这一层意义上说,当代传统型中国画家一点一滴艺术上的推进都来之不易,因而其创新成就即便仅只些微亦弥足珍贵。记得已故的上海著名画家来楚先生曾刻过一方朱文印章日“不容易”,三个字道尽了传统型中国画家的创作艰辛。
四川画家王敬恒先生就属于我所说的那种真正对传统文化精神心领神会,且矢志不渝地以传统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这种心领神会和自己当下种种难以言表的真切感受和情感体验的艺术家。
王敬恒的山水画虽结构满密,自有一种朴茂苍郁的独到气象,但大体章法格局仍沿用了明清以来的传统山水画图式。唯其用笔之草率恣肆,点画之松活灵动几全不在前人蹊径之中。他那用软毫所作的任意纵心的横涂竖抹,若按前人一笔一划皆要有出处,皆应继承古人法理、讲究规范与法度的标准,则当属涂鸦式的“坏画”。但这恰是画家个人风格之最精粹处,那满幅鲜活跳跃、浓浓淡淡、形体乖张的墨点墨线、是画家情感、思绪的自然流露或激情喷发,是此时此在的生命感悟和灵魂诉求。有人将王敬恒与黄秋园、陈子庄相提并论,他们或有某些相似相近之处,如都是沿着传统画学和画法的路子继承和发展传统等等。但与黄、陈二人殊异的是王敬恒极强的目觉表达意识。他那涂鸦式笔墨形体虽不是对传统笔墨语言的有意消解,却无疑是真诚表达个人境遇的独特语言方式,它们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指向一定的观念内容,成为思想和意义的特殊载体。画家的创作独白或可作为其特殊笔墨语言风格的最好注脚。
“如我的画书卷气太重,尚停留在陶情怡悦方面,缺乏灵魂的骚动,没有人的情欲与自然的冲突,没有神秘和形而上的东西,没有把我独自一人在山野中踽踽而行所感到的恐怖与神秘表达出来,似乎我在用陶渊明、倪云林的眼晴和意识画我的山水画,这是在抹杀我自己,使我自己不存在。”
王敬恒的传统形态的山水画和花鸟画,因此而充溢着与我们这个日益加速市场化、世界化进程,人与人、人与自然关系日渐疏远,与传统文化精神日渐疏离的网络化、数字化时代相关的浓烈的生活气息。王敬恒全面继承了这一传统,尤其是山水画艺术语言的书写性传统。王敬恒对书写性特质有深刻独到的领悟,他的租头乱服、随意松活、行草书般的笔墨,看似容易成却艰辛,那是画家按照内心需要长期修练的结果,王敬恒终于从黄宾虹、陈子庄这样一些大师的荫蔽下走了出来,走进了自己时代生活的阳光照耀之中。他的茂密苍郁、生机勃勃的山水画作品中确乎跳跃着骚动的灵魂,隐含着欲望与自然的冲突,充满对神秘之域的探究和形而上的追问与思考。这是他与黄秋园、陈子庄等人在作品意蕴内涵上的根本区别,他的传统形态的作品里包孕着中国文化的现、当代性因素。从这一意义上说,王敬恒的山水画艺术可以成为我们研究传统绘画在当代文化中的发展空间和中国文化的现、当代性的一个标本。
说起王敬恒作品的现、当代性因素,值得注意的是其作品形成的现代知识环境和画家与这环境的关系。熟悉王敬恒从艺经历的人知道,早年因生病和家道中落而失学的他,读书求学的欲望十分强烈,一生工作之余的主要精力都用于阅读古今中外哲学、文学著作。特别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据说50年代初月薪30元的王敬恒曾考虑再三,用五元钱买了熊十力的哲学著作《原儒》,而放弃了一幅同样价格的张大千画的石榴。按照成都批评家张颖川女士的说法:“王敬恒更象一位朴素的读书人,一位涉猎广博,学识丰富的文人。他作画似乎在记录读书后的心得,阐述思想理念,抒发人生感想。”也许还应当强调一下王敬恒的创作法论,他对“搜尽奇峰打草稿”的说法颇不以为然,说:“画山水不一定非游历,为‘行万里路’跑得腿肿脚粗者多的是,画出什么来了呢?反不如我!要想,尽量想。”又说:“人部余所画何处,曰:“余心中之幻境耳”。
这使我想起苏东坡的《又跋汉杰画山》:“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得意气所到。乃若画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糟枥刍秣,无一点俊发,看数尺许便倦。汉杰真士人画也。”看来,就创作方法论而言,王敬恒乃苏东坡之正宗传人。没有秘要用已经用滥了的“新文人画”去称谓王敬恒的山水画,倒是可以套用苏东坡的说法;
“敬恒真士人画也”。

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48
搜尽智慧打草稿
——拜读王敬恒作品偶得

    2000年7月21日,一个闷热的夏夜,受朋友之邀,来到成都加州国际会展中心成都现代艺术馆参加《王敬恒画展》开幕式,本想应付差事早早撤退,不料展览却像一块大磁石,将我“定”在那里整整三个小时。“嫁”到成都这十来年里,很少看画展更别说为一次个展耗三个钟头。盖因大量低水平劣质的画展已让我上当吃苦不少,请柬多未开封直接赠与收荒匠了。王老的画究竟妙在何处?他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带着问题我欲叩问他的画叩问他本人。
                        
奇特人生坎坷路
    作画先做人,因为画是人作的。人高画高,人低画低,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1928年,王老诞生于一个药材世家。按照传统古训,他该向郎中神医半仙这既定的生活轨迹发展,却未料,中学时怀揣五彩梦的他家道中落,加之疾病缠身辍学归家。除了郎中神医外什么都想做的他难违父命,硬着头皮做了几年药材行学徒。1945年,年方17的王敬恒在内忧外患的战火中没有泯灭求知的欲望和作饱学之士的“野心”,他花了三年时间边当学徒边入四川大学和华西大学旁听。在人生金贵的三年时光里,他广泛涉猎了哲学、人文科学等有关学科,尤其对偏重内心修养的明儒王阳明的心学和近代思想家熊十力的新儒学倾心有加把玩不舍。将“旁听”与“正听”比对看来,“旁听”的随心可取随意而为随志而求的治学优势很似当下学府中的“学分制”,它对避时间劣势扬专业取向价值定位兴趣完善培养智慧型人材之优势历然。很显然,少年老成的王敬恒所介入的专业和学科是令许多中老年学者都深感单调和吃力的,这其中固然有他体弱多病家道衰落所交织的内心痛楚对其身心的打击与摧残,于迷茫与无助时而转求内心的平衡与解脱之原因。但不知算不算歪打正着,这些与他年龄并不相称的过早过多的坎坷与痛苦的积累和知识与智慧的积累,事实上给了他未来人生一个强有力的支点和坚实的起飞平台。在艺术史中,但凡能成大家大师者,无不刻意注重养心修心练心用心,无不在乎起步的准确扎实与质量,同时,也绝少一帆风顺者,而多有坎坷艰辛困苦的“财富”积淀,从而以几何裂变形式在未来的艺术活动中涌动喷发。仅管那时王敬恒的“充电”与积累还略显盲目,甚至在解放后成为一名和艺术无甚关系的普通教员,但不可否认,他的艺术准备从那时起已经认真准确而高质量地开始了。
    “如果没有那几年的坎坷经历,我日后断然不会踏上艺术之路的。”在近期的一次访谈中王老如是说。他十分“早熟”地在十二、三岁已通读了《红楼梦》、《曾国藩全集》等著作,并且在其幼小的脑海里展开了人生意义、国家命运的思考,对生存的价值死亡的价值不朽的价值提出一系列和他年龄十分不相称的疑问,并且在惊恐的防空警报和轰炸杀戮的血雨腥风中,他还有“闲心”去研究《新青年》、《新潮》,参与“人生观论战”,读当时有学术争议的张东荪著作。在“华大”旁听其间,他不仅听希腊哲学课和历史哲学课,还抽时读完了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听了课读了书不是照单全收,而是用其敏悦的思考和逐渐养成的自我判断力对知识过滤优选,不仅常常提出自己的观点有些甚至是针峰相对毫不留情的。
    王敬恒在国家的动乱中诞生,在体弱多病家道衰落的痛苦与矛盾中求学,带着对生存价值人生意义的思考未得其果的茫然,带着冥冥中艺术对他的暗示与期待,带着对知识和智慧追求的未了心愿,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也预示了他光明前程的开始。
     
殊途同归艺术门
    新中国的诞生,对当时的老、中、青艺术家来说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提高、发展的良机,无论是来自国统区还是解放区的艺术家都在合力为国家的建设与发展努力创作尽显才艺。而此时的王敬恒,由“成份”带来的工作生活的压力与困窘,尤甚于当年的“家道中落”。从少年时期就忧国忧民忧自己的“痛感”仍在日甚一日地滋生,精神上的压抑与无助使本来就脆弱的身体更加风雨飘摇。他草草过早地结婚是为了寻求安慰、安全与平衡;匆忙去做一名小学历史教员,是为了在书山史海中探求知识真谛与“镇痛”的良方;更重要的是可以有合理的借口在那特殊年月里通过书本吸吮中西方名人大师的精华,为艺术的准备继续奠基,为艺术的启动加油充电,为艺术的未来埋下伏笔。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阅历的积累,王敬恒多愁善感内心丰富的特点日益突出,这应该是他艺术准备的另一面,因为艺术史告诉我们,优秀的艺术家必是优秀的情感大师——
    我从儿时起,一直爱秋天,它是柔和的、温暖的,像羁留的夏天一样。但对现在的我来讲,它带了些许凄凉,柠檬黄的树木,金色的叶片,增加了无限的思念,院中石缝的虫吟,更引我悲愁万种。
    有时,我觉得我是一个孩子,生活刚刚开始,什么事对我都很新鲜,使我眼花缭乱,来不及松一松神,回头一顾。
我不能搞科学,因为太爱激动,太多愁善感,孤独时我感到我的存在,痛苦时我感到我尖锐地存在着。
…….
这些如泣如诉有着散文诗神韵的随笔,像山间小溪清洌苏缓地带出王敬恒非同寻常的情感世界。他是一个对生存因境和人生痛感十分敏感的奇人,他常感到无所不在的忧愁和没完没了的积郁,想发泄想冲动想表达的渴望在萌发膨胀时被一轮又一轮新的打击和折磨击碎,这种悲愁痛感的恶性循环使他一次又一次陷入更深的“无告”的怪圈,在濒临崩溃几近绝望的情感苦旅中,他从心底一次次发出路在何方的呼喊———他似乎已有了预感,改变人生改变命运的路就在脚下。
1964年,时年36岁的王敬恒患神经衰弱,多方求医诊治均不得疗效。友人不经意地劝其与其求医问药不如转而求自己,静坐修养,操习一点书法,没准能得奇效。抱着一试的心情和一了深藏心底多年的学艺心愿,他购回《艺舟双辑》、《广艺舟双辑》,小试牛刀,这一试似乎将蕴藏多年的热泉挑破了小口,喷射而出滔滔不绝。他连续不停地临写了《张黑女》、《张猛龙》、《龙门十二品》、《石门颂》、《礼器》、《龙藏寺》、《圣教序》诸碑,并悟得“书画同源”之理,研读董其昌、石涛、黄宾虹等名家 画论,从《芥子园画谱》切入山水技法,开始了他漫长艰辛的学艺生涯。
《芥子园画谱》,作为中国画史上十分重要的技法名著,从清康熙年间问世逾三百余年,恩泽了难以计数的艺术莘莘学子。有所不同的是,学子们皆幼时习书画,并有导师督学,积观、临、练于一体,使之在较短的时间内掌握某派某门某师的技法并渐成一体。反观王敬恒,在特殊年代里求师不得求学无门,书成了他唯一的导师和敲“门”之砖。从艺术史上看,36岁的年龄多半已出师成家自立门户了,而他却蹒跚起步并无可奈何地走临摹入手的古老的传统习画路子,立竿见影和独立门户对他来说都似乎十分遥远和奢侈。然而,艺术学非同于自然科学,学府的院墙与成就的高低没有太多必然的联系,这就不难理解自然科学的巨匠多产于院墙内而艺术大师则未必一定出自那院墙内的道理。艺术学的显著特点是个性与创新,在没有院墙的自由“学堂”里,王敬恒学艺少了专制,少了束缚,少了教条,多了博大,多了自由,多了众家之长。这令人想起他17岁在大学旁听时那种如鱼得水的快感和“急功近利”速取高人精华的精彩一幕。
无师自通的王敬恒自闯进“门”来就一发难收。由学书而习画借读书而滋养技艺的独门操法,使他身心俱安渐入佳境。1970年,42岁的他已不满足在山水画的领域里“卧游”,他又改学花卉,力图使自己的艺术积累更加厚沉。1974年,学画十余载时年46岁的王敬恒有幸结识了陈子庄并得其面授心传,获益颇深。陈十分惊讶他的用功与才气,夸赞其“用笔大方浑厚,不可多得”。两年后,一代大师陈子庄去世,王复画山水。从艺36年来,王敬恒恪守做人之道,不事张扬,深居简出,潜心修练,寂寞耕耘,先后学习过沈石田、石涛、八大、石溪、任伯年、吴昌硕、黄宾虹、陈师曾、齐白石等前辈大师,广收博取,画力眼力心力俱增。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发现世界很大,艺术之路没有穷尽。

搜尽智慧打草稿
泱泱大观的中国画史,实际上是一部充满辛酸痛苦与快乐的艺术创业史。从有史可查并被后人认可的中国画起点魏晋南北朝至今天的一千多年中,历朝历代的难以计数的艺术家们都在乐此不疲地做着同一件事:温故而知新,习传统而求变革。不管是“古画皆略,至协始精”的卫协;“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之中”“迁想妙得”的顾恺之;“吴带当风”的吴道子;“山水之变,始于吴而成于二李”的李思训李昭道;“凝想形物”、“搜妙创真”的荆、关、董、巨;“峰峦深厚,势状雄强”的范宽;“一洗工气,脱去凡近”的赵孟;“逸笔草草,不求形似”,作品多有孤寂、伤感、淡泊的“元四家”黄公望、吴镇、倪瓒、王蒙;“公乎浩荡在物表,黄鹄高举凌天风”的“隐士”沈石田,还是推出“南北宗”说,对画家盖棺定论并愿“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狂人董其昌;“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的徐渭;“哭之,笑之”的“遗民”朱耷;“搜尽奇峰打草稿”的石涛和尚,“虽用笔各殊,皆刻意学古”并唯“文人画”为尊的“四王”;“天上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的“扬州八怪;”“十里羊肠脂粉浓”的“海上四任”,“奔放处不离法度,精微处照顾气魄,并主张“山水饶精神”的吴昌硕;中年严于用笔,晚年精于用墨,创“五笔七墨”的黄宾虹;“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并“衰年变法”的齐白石;“擅画山水,崇尚革新”的博抱石,“朴质、自然、幽微、绵邈”的陈子庄,等等等等,他们在中国画的滥觞期、成熟期、发展期和创新期变革期中,站在不同的历史位置,寻找不同的历史角度,背负沉重的责任与使命,进行着一轮一轮波澜壮阔的开拓与实验,或完善技法,或形成定式,或整合传统,或改造传统,或抛弃传统,目的单纯而直接:都想有别于前人,都想自成一家,都想越过别人站在艺术前沿。当历朝历代的艺术大师们将自己的激情耗尽将自己的热血放完终于无可奈何地纷纷作古时,后人开始平静地梳理他们的功绩,居然惊讶地发现,他们几乎没有人能走出两个字——传统。
20世纪80年代,李小山喊出了“中国画穷途末路”,90年代,吴冠中道出了“笔墨等于零”的真言,都想处中国画“极刑”,也都清楚,喊完了乃闹剧一场,你死一千回她仍然存在,中国画就是中国画,你喜欢不喜欢,对她的存在发展不构成影响,关键的是艺术家如何跟上时代如何把握自己如何做好自己的艺术功课。
王敬恒十分清醒而智慧地理清了中国画界的一些乱麻,并在学习传统尊重传统的前提下探寻自己的艺术道路。他意识到,传统是一条“流”,截流断流是幼稚荒唐的,也是徒劳的。能做的是在“流”中创造自我发现自我,让自己的五彩生命溶入“流”,让“流”折射出自己光鲜的活力。他提出“艺术的精神是创造,创造的本质是叛逆,对传统的叛逆,对他人的叛逆。艺术创造是自我不断否定的展现。”他所说的“叛逆”是不盲目随从,不失去自我,在搜尽历朝历代大师的精华与智慧,搜尽自然的精华与智慧,静静地消化,静静地思考,静静地打自己的“草稿”。
他发现“绘画是视觉艺术,如付与她太多的思想或理智,我想不太好,因为用思想去说明世界,是哲学家的事,用理智去解释世界是科学家的事。而绘画是以视觉去探询、表现出所见的客观世界。因此一个艺术家不是叫你去思去推理,而是你用心去知觉,去表现。你对世界的观察,切不可养成一套习惯,固执的系统,要学会种种感知的方法。”王敬恒警惕地察觉到了艺术中的误区和陷井:“传统”既可以使你上天堂也可以让你下地狱;既可以令你成“大师”也可以罚你作画匠;既可以给你成功捷径也可以叫你痛苦无助找不着北。缺什么?缺感知缺思考。“艺术最需要体会,不需要理智。理智是支离破碎的是实用的。只有体会,才能把握整体,把握生命,才能体悟何谓宇宙。我不需要更理智些,我的理智已够多了,它害苦了我。艺术品应该是感人而不是教诲人。”前辈画家如有什么不是或缺憾,那就是刻板的教条的理智的成份太多,情感的体会的思考的太少。
     他找到了一种合理而有人情味的思考方式,他认为唯有此方式会使他解除无助的困境,寻到前行之路,创造个性化作品,完成艺术宿愿。他思考前人的技法,思考前人的思想,思考艺术的真谛,思考自然的冷暖,甚至思考花、草、鱼、虫、山、石、田、土的痛苦与欢乐并存的情感世界以及它们的爱情生死等永恒命题。这令人想起批评家狄德罗的妙语:“艺术必须使我感动,使我惊讶,使我心裂,使我颤栗、哭泣和恐惧,使我愤慨。最后,如果可能的话,再愉悦我的视觉。”而一位诗人的“用脑子来感觉,用身体来思考”的精彩“发现”,不仅是对狄德罗妙论的回应,也是对王敬恒艺术思想的恰当诠释。
王敬恒通过早年的哲学、历史、美学的知识积累,通过家道兴衰带给他的辛酸与磨难的痛苦积累,通过对前辈大师艺术思想艺术创作的研读和对传统技法的剖析感悟而“迁想妙得”,在作品中已然形成既古非古既老又新既远又近的自家风貌和鲜活的山林气韵、自由的书写意味、苍茫秀润的笔意个性、繁而有序的图式结构。
中国山水画,要“老”不难,要 “古”也易。只要你十分不明智十分固执地去“克隆”古人,上述两点很易做到。王敬恒很聪明地发现了个中之妙,“借”来古人技法,“借”来大师神韵,“借”来传统气场,搀和些自己对前辈研究的心得,搀和些自然山水的造化神功,搀和些真切的感悟和独特的思考,搀和些时代气息、浪漫色彩和似乎用不完的激情,创作出一幅幅令人耳目一新的佳作。由此就不难理解他的山水之作中忽见王蒙的绵密、忽见倪云林的疏朗、忽见傅抱石的散锋泼写、忽见大千的泼彩神韵、忽见子庄的朴质自然,甚至漫画技法、岩画内容、喜剧手法和现代观念都被熔于一炉跃然纸上。
巴蜀大地,人杰地灵,历史记载的名人骚客比比皆是,然而在中国画方面,虽占有历史文化堆积深厚的优势,却始终在华夏大地上处于劣势。历史上虽早有过五代西蜀画院的短暂繁荣,但在其后的差不多一年里,再鲜见大师踪影。这里也诞生过大千、石鲁等川藉艺术人杰,但其根在川技叶在外,严格地说其光荣与辉煌并不归功于四川。货真价实的陈子庄多少给川人带来些慰藉,但其艺术在生前并未得到赏识,在其死后十余年方被“认识”并追加荣誉的事实多少使人感到凄凉与无奈。我们已无法回避四川中国画在国内掉队的严酷事实,无法回避一批又一批很有才气的艺术家加入制造“菜画”大军的辛酸事实,无法回避川人工于心计安于享乐不思进取浪费才华的悲痛事实。这里,王敬恒以耄耄之年仍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事实,应该是四川艺术的福音,中国艺术的福音。
艺术批评家郎少君对他的作品赞许有加:“王敬恒作品熟练而不甜熟。笔墨一定要取‘熟后生’,是因为过分熟练必导致习惯性操作,使艺术止于技术的单纯呈现与重复,而失去精神的投入,也失去形式技巧本身在不断由生而熟的推进过程中所显示的原创性。艺术的生命在于意义与形式的创造,任何对这两方面的削弱和消解,都意味着把它引向枯萎。”这里所提到的意义与形式的创造,实际上是历朝历代中国画家无休止做的功课,没有传统笔墨,中国画的“户藉”将意味着吊销;没有“熟后生”艺术意味的创造,中国画只能走向复印机。而王敬恒则以朴实形象的比喻将其艺术思想昭示与众:“我画画很象怀胎,只知有孩子了,至于是男是女,面目如何,都是生产后才知道的。”这也难怪,走进他的画室,四壁空空如也,问其何故不似通常画家字画满堂令人眩目,他答日:“孩子”尚未“生”,何以展示?就算“孩子”能顺利“产”下,展示一两天或总结或找毛病足矣,天天“挂”着还有心“产”别的“孩子”么?若要每一个新诞之“子” 鲜亮可人没有抄袭复印之嫌,就得忍痛割爱喜新厌旧忘掉老“孩子”。
    王敬恒除在山水画方面“心得”颇多外,在花鸟方面亦要“搜尽智慧”。但他却说:“我画山水,目前真的做到了横涂竖抹,任意为之,花鸟画还不行。为什么?因为花鸟太受形式束缚了。比如画鸟,你总得有鸟的形象,画山水就自由多了”。他所说的“形”是艺术界颇感头痛的问题。按白石的说法,“太似则媚俗,不似则欺世”,最善的味道是“似与不似之间”。这既是个艺术问题,也是个美学问题,它的形态的模糊性状态的飘移性答案的多义性,决定了它说起来听起来看起来都挺美,但操作难度实在太大。花鸟画被人们画了一千多年了,要么工笔,要么写意,要么兼工带写,但鸟的品种,鸟的形态都不敢走样,否则麻雀写成天鹅必遭人们责骂。全不似画山水,有两三分形就敢肆意走笔,横涂竖抹,自由挥洒空间很大,但鸟是人们的朋友,不画鸟艺术史必须重写。王敬恒用几十年时间去揣摩研究鸟的特性、鸟的形态,鸟怎么画?还能画么?他开始试验,鸟的形是要的,但少一点行不行?再少一点行不行?所以在他的花鸟画中你看见类似公园糖饼画艺人“画”的燕雀古怪地出现你不要奇怪,餐桌上被好的“全鸡”赫然在他的画中奔跑你不要吃惊,长在树上的鱼迎风摇尾,非虎非豹的“猫”流着比人类更贪婪的垂涎你应该发出会心的笑。绘画不似摄影,她比摄影有更多的自由和浪漫、个性和情感、幽默和智慧。笔墨、技法、工具、材料乃至被写对象,都要服从艺术家的经营调遣,服从艺术家的情感表达和观念表达。王敬恒在花鸟画方面的探索给人以启示,花鸟的外在形态作为图式符号有很强的扩张性和外延性,其原本的定式语言,由于走向极至,已制约了它由自由与个性带来的欢娱和美感,让花鸟多一些“人”的感觉和现代关怀,多一些与人的交流,哪怕是调侃与调戏,因为画最终是给人看的。
王敬恒的作品中还有一个令人注意的地方,不管是山水还是花鸟,已经调动了诸多“不严肃”手法与“传统”搅拌的他尚觉意犹未尽,在题款中或出现流行歌词,或出现插科打诨,或出现他有感而发的牢骚,对传统国画题款的风雅与矜持提出了不同看法。其实,回顾他的从艺之路,他不仅对笔墨技法揣摩深透,对相关学科的关注和对艺术理论的介入都已达佳境,同时对前卫艺术、试验水墨性趣犹浓,是不是该把他与当下的试验水墨相题并论尚不清楚,但他的作品中的前卫意识和试验内容却是有目共睹的。
艺术批评家王林在谈水墨与观念如是说:“艺术创作所需要的是一种自由主义态度而不是一种民族主义要求。与其说越有民族性才越有世界性,还不如说越有个人性才越有相通性……”王敬恒的艺术应证了王林的高论,他正把他理解的中国画注入更多的自由、浪漫、情感、智慧、观念。有人说,他将成为下一个陈子庄,我却以为,其实他想的说的做的比陈子庄更多。因为,他在搜尽智慧打草稿。


陈  默
2000. 9 ·于成都龙王庙老默柴屋
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8:48
王敬恒画山水,不止于摹仿,也不求之于写生。它们没有临摹之作对古人的谨守重复,无写生之作对自然形态的摹写拘泥。画面有一股发自山川林木的鲜活之气,蓬蓬勃勃,苍苍郁郁,令人神怡。这源于画家对山水造化的感应和生命意识的渲泄,也与画家淡泊功利、寂寞自处的心境有极大关系。当代的山水作品,有为“好看好卖”而画,有为“形式探索”而画,有为“风格创造”而画,各有各的道理与价值,但它们都对山水画的本体意义有所忽视:山水就是山水,就要有山川自然之气,有山水固有的生命魂魄,以及人对它的体悟。当代山水画或者掺杂了过多的世俗因素,或者被当作某种视觉语言实验的载体,反而不把山水自身看得很重要了,这不正常。王敬恒的山水技巧或可挑剔,但它相对纯粹,有鲜活的生命,这在当下,是十分可贵的。
郎绍君

我怀着无比尊崇敬佩之意来解读王老先生的作品。王老是一位对传统文化精神心领神会的画家,并且能把感受幻化的大自然通过传统文化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心领神会。他的山水画虽然结构茂密,郁郁苍苍,近似明清和黄宾虹的山水图式,但深入地看,他不拘泥古法,横涂竖抹,纵横恣肆,充分发挥出书写的自由性。那满幅跳跃的墨点墨线,松活灵动的浓淡铺陈,形体乖张的造型,鲜活跳跃的抒写,都是极强的主体自觉意识的表达,是画家思绪的自然流露,是其独特的语言方式,成为思想和意义的特殊载体。他的跳跃骚动的笔触,充满了对神秘之域的形而上追问,终于从黄宾虹和陈子庄的荫蔽下走了出来,远非黄秋园先生所及。因此可以说,王敬恒的山水画是我们研究传统画与当代发展空间中的一个既传承又发展的典范。
周韶华

王易的山水和陈子庄的山水是很不相同的。陈的山水多是盈尺小景,笔简意率,大量布白,机趣充盈但霸气不足;王的画尺幅较大,三尺或四尺以上,多以中锋圆笔方笔造型,满幅构图,密匝往复,或墨气淋漓,或色彩绚烂,行笔不浮不涩而爽然透气。王的花鸟画同样老辣大气,但渊源上脱迹于吴昌硕和齐白石。与他的山水画同样具有独创性的是他的小品画创作,这部分画风格自由,极少示人,多写画家日常体验的幻想题材,画面率真且很少修饰,具有明显的造型试验倾向,显示出画家在放弃熟悉的风格后能够进入更敏锐的境界。但王易的主要成就还是山水画,而在他的一些山水作品中,王易创造的浑莽境界,离陈子庄很远而靠黄宾虹较近。但王易生涩的笔性和外张的表现倾向,又与黄氏笔墨相异。
楚 桑
作者: yiren    时间: 2008-3-24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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