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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对话高名潞|中国当代艺术缺乏原发性】 [打印本页]

作者: 老渔翁    时间: 2006-11-7 13:21
标题: 【对话高名潞|中国当代艺术缺乏原发性】
“中国当代艺术缺乏原发性”
——著名艺术理论家及策展人,哈佛大学 艺术史博士 高名潞先生,接受美术焦点网专访
高名潞简介
  80年代最重要的中国当代艺术展览——中国现代艺术展(1989年)和90年代规模最大的海外中国现代艺术展(1995-1998年)的主要策展人。这个曾经活跃在85美术新潮时期的美术批评家,重新回到公众视野前,是为了今年3月他在北京策划的 “中国极多主义”展览。 上世纪90年代初赴美,获得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完成俄亥俄州立大学博士后研究项目。期间在美国策划了《中国前卫艺术家四人展》、“InsideOut:华人新艺术”大展和在纽约举行的“1950年代至1980年代的全球观念艺术展”。现执教于美国匹兹堡大学艺术史系。
陈晓峰:请问高老师,创建一个新的艺术类服务平台,应该为艺术家提供哪些实质性的服务?
高名潞:我觉得你们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创建网站、艺术空间、出版等方面做的都很好。特别是,处于宋庄这样一个艺术家很集中的地方,国际信息很畅通,在信息交流方面应该是很便利的。
陈晓峰:从“89现代艺术大展”至今已20多年了,当代艺术已得到充分发展,对于当代艺术(通过网站的形式传播),在内容呈现方面应该往哪个点走比较好,更能真实地反映中国当代艺术的现状?
高名潞:我有以下几点考虑,一个是在目前来讲不管是网站,还是艺术空间等其他媒体,我希望能够打破一种现象。目前媒体所关注的完全是为展览、时尚、拍卖等这些浮在表面的东西进行宣传和讨论。
其实,应该放得更宽一些,就是从当代艺术的角度出发,是离不开艺术家、离不开艺术批评的,而艺术家、艺术批评所发生的,实际上有它原发性的那一部分,而展览实际上是第二手的,不管是展览、媒体介绍还是流行在时尚层面的这些东西,都是第二手的,而不是原发性的。
原发性只存在于艺术家创作的基本生态里面,但这个生态现在来说——中国目前的生态,它体现的最大特点就是某种程度上被体制化了,一是官方的体制,对当代艺术从80年代以来产生的负面影响,但它也有正面影响,就是艺术家向它挑战,这是它积极影响的一面。
但这种积极影响现在已经很少了,官方体制现在也在做当代艺术,这似乎是它的一个门面,这样做当然也很好,因为它毕竟还有保守的一面。而另一方面,商业体制的进入,对当代艺术也是一种控制。对于艺术家生态而言,一个良性的、健康的艺术生态还是应该避免被体制完全箝制住。
但现在的展览好的比较少,大多是浮在表面上的,除了商业利益之外,还有一些躁动的、急于求成的东西在里面,而不是深入的去做,我们可以看到许多边缘艺术家是被忽略的,比如《无名画会》的艺术家,他们做的东西其实很好,只是他们不愿意进入这个体制。
陈晓峰:他们的东西非常可贵,是很真诚的东西,很令人感动。
高名潞:对,是原发性的、很真诚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现在媒体关注的比较少,现在网站总是关注那些浮在表面的、时尚的东西,但是很快人们就会忘了。
现在网站、空间等媒体所做的工作普遍缺乏一种深入性,最重要的是缺乏一种价值观上的批判性。对于当代艺术应该有一种价值观上的判断和文化批评性,它好也罢、坏也罢,总得有一个批评的视角。为什么现在这么多的展览,大家很快就忘了呢?就是没有把握住一种批评性的东西,没有给人留下思考的空间和留下任何问题。
我觉得网站也是一样,要搞热点,但不能为了热点而搞热点,它要搞真正的问题,把当代艺术的问题揭示出来,问题是从事情的发生、艺术家的创作和某种现象中启发出来的,把问题讨论出来引起对当代艺术现象的关注、发现和检验。
这样一个循环应该是良性的,而现在的循环,它的阶段性太短,我们要的不是爆炸性,而是可持续性。所以需要有好的切入点,需要在理论批评上有深入的思考和交流,所以希望你们在做网站的时候,这方面的工作多做一些,新闻热点、时尚性的事件当然也要,但是必须要有对这样一些问题的深入讨论,这在今天显得尤其重要。
陈晓峰:中国当代艺术到了这一时期,它的切入点非常关键,请您结合国外当代艺术的发展动态,从几个角度具体谈一下这一切入点问题。
高名潞:中国当代艺术已经发展了二三十年了,国际上对它比较关注。目前,中国国力在上升,大家所期待的,包括国际上所期待的,是希望中国能出现真正好的艺术家,真正在国际上对其他领域能够产生影响的流派或新的观念、风格。
但这一点是令人失望的,目前还没有出现这样的艺术家,尽管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很蓬勃,但是真正被国际上公认的艺术家、艺术流派目前在中国基本上还没有,多少年来看着中国艺术家就是一大帮,现在还是这样一种状况。
尽管中国一些艺术家的拍卖价格已经比较高,但是翻一翻西方的学术著作和重要刊物,可以说对于中国艺术家的真正学术性的、理论上的深入研究基本上就没有,反倒是生活在西方的几个艺术家,关于他们的研究相对还多一些,但是他们的问题就是不能和中国当下活生生的问题结合起来。
所以总的来说,中国当代艺术真正能拿出去的可以说太少了。这个其实跟我们这些搞批评、搞理论的所做的工作也有关系。因为整天就是忙着搞展览、搞策划,顾不上静下来深入地思考:为什么我们在国际层次上立不住脚,它不仅仅是光解决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问题,它在视觉上、在人类的智慧层面上,为什么不能创造一种东西别人也可以用。
所以现在冷静地来看我们今天的艺术现状,首先是要清点一下自己在国际艺术史上的位置。
陈晓峰:高老师,除了冷静之外,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高名潞:对过去的一些梳理,我现在也正在做这样的工作,因为有很多现象是被遮蔽的,比如说难道只有少数几个人的绘画就能代表中国的当代艺术吗?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呢?
实际上,中国当代艺术在过去二三十年,是很丰富的,而有些东西之所以没有被关注,不是东西不好,而是因为整个中国二十多年的发展,除了政治、经济和市场上的原因以外,跟我们多少年来对艺术的理解是非常有关的。
简单地把画面和现实中间画一个等号,是我们延续了一种庸俗社会学的方法,其实艺术本身不能说画面就等同于现实,所有的艺术。归根结底,艺术本身都是虚拟的,都是艺术家从他的角度创作,再加上批评系统的再创造的过程。
我们多年来一直是被庸俗社会学给蒙蔽了,到现在还没有形成一个检验系统,这跟艺术批评有关系。所以,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呼吁批评的问题和方法论的问题,实际上这个问题西方早就解决了,现实主义问题最早是在西方出现的,这种庸俗社会学我们是在二十世纪初从西方拿过来……多少年我们已经吃了很多亏了,但现在我们还在吃亏,这就很奇怪了。
而西方早就抛弃了这样一种再现,所谓的艺术就是生活的再现这种理论早就被抛弃掉了,它有符号学、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图像学……,它已经认识到艺术是一种虚拟,是一种创造,是一种语言系统、符号系统。
我们解读艺术作品还不能光看作品本身,应该看谁创造的,为什么创造,作品是为谁服务的。如果是为画廊画的,那显然再标榜你是反映现实也没有用,因为你并不是为了真正地表现现实。所以用整个系统去检验,我们可以看出如何去评判它的意义所在,但是这一点我们确实非常不重视。
你想想,“红、光、亮”的画画了十年,“小、苦、旧”画了大概也有七八年,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伤痕美术”已经变成了时尚商业画,然后“大、丑、艳”的“大脸画”又延续了十多年,该结束了,否则简直太悲哀了。所以我今天不谈艺术市场怎么去操纵这个问题,我们只谈艺术自身的问题,它本身有很大的问题需要我们进行思考,在这个“热”的过程中需要给它棒喝一下,否则大家都瞪眼。
陈晓峰:自第一届当代艺术大展以来,已经二十多年了,中国当代艺术有了很大变化,如果可以考虑作第二届大展,请您从艺术史、艺术家和艺术批评这三个角度谈一谈看法。
高名潞:我个人认为,其实没有必要再把1989年的那个展览,原封不动地以过去的名义再办第二届。如果谁愿意做,当然挺好,我个人没有这个想法。但是,我觉得再过一两年应该有一个大型的展览,按照我们刚才所说的想法,去整理、去梳理,提出一个新的理念,这是很必要的。
我倒不排斥有这样一种类似的展览,不但有向后的检验和省视,有当下的分析,而且还有对未来的前瞻。这种展览是很需要的,也是很有分量的。但是又没有必要还是“89现代艺术展”那些艺术家倒不一定。
陈晓峰:这二十年来当代艺术也该有一个整体面貌的展示,一些边缘艺术家的作品一直没有被关注,其实很感人,真的有一拨艺术家是为了理想、为了艺术,而不是现实的,哪怕明天可以背叛它。
高名潞:其实有不少艺术家在这样做,真的很纯粹。
陈晓峰:高老师,我想替他们问一个问题,在这种情境下,为了纯粹的艺术,他们的艺术理念、艺术价值在呈现的同时,其出路在哪里?
高名潞:对,你这个问题提得很好。我觉得首先要排除掉这些既有的框框,即所谓的框架理论。以往我们有一个误区,就是总认为要创造有价值的东西,它必定是一个样式的东西。样式、符号的东西别人好认,而且它好去操作,也好识辨。在流通的价值上,在传播的价值上,似乎也比较容易,这是我们的一个误区。
实际上,什么是真正有价值的呢?就是要有批判性的眼光。一个独立的知识分子,他把自己放在一个非常纯粹的立场上,对社会、对环境、对周围所发生的事情进行一种批判和表现,而且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这才是有价值的。
但是这种价值,它往往不一定非得走向过去约定俗成的样式中去。它是一种非常自我的东西,但大家能从中感到有一种共性的东西存在,这就是我们需要寻找的东西,也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但是这个价值标准必须是具体的,过去有些好的艺术家很长时间被忽视、被遮蔽了。现在我们需要把他们拿出来,根据艺术家的作品,考察他自身的逻辑性是什么,挖掘出某种共性的东西,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
陈晓峰:他们为了纯粹的艺术而艺术,在生活当中,其实可以用画换取温饱,解决体面的,但是他们还是非常纯粹。
高名潞:艺术是绝对不能媚俗的。
李怀骥(参与现场采访的一位雕塑家):现在整个当代艺术已经越来越倾向市场化、商业化,而许多好的艺术家多少年来一直在坚持创作着自己的东西,他们和市场并不接轨,甚至不再一个层面上。
高名潞:挖掘这部分艺术家,需要批评、空间和媒体的结合,但是这个结合起来比较难,因为做这个工作是没有市场利益的,它不像有些“大脸画”拿来它可以卖。
这些东西它不能卖呀,也许有人也想卖,现在市场运作太快了,跟得很快,我们即便把这些艺术家的画拿出来,市场一下子又进入了。但是毕竟我们要从做工作的角度去鼓励这些艺术家,所以需要奉献。我在《无名画会》第一阶段做的工作,现在一张画也没卖,就是不卖。所以,这两个画廊空间实际上是做了奉献,我们需要这样一种精神,大家结合起来一起做才行,批评家也是一样,不要算你一个字多少钱,你为的是真理而写。
陈晓峰:从我们做网站的角度来讲,也是应该挖掘艺术的原发性,使它得到充分的重视和健康发展。
现在有很多人在画符号,追求样板式的东西很强烈,请高老师在这方面结合国外的动态再谈一下。
高名潞:实际上,符号的东西还是在九十年代以来,从国外进来的,如果你纯粹在符号上去玩的话,你可以把它弄成一个家族——符号家族。
我在798看到,它可以给一个陕西老农排列的,一个一个站在那儿一模一样的,让陕西老农穿上毛式中山装,然后光着头,咧着嘴,安上一个方力钧脑袋,穿上一个政治波普的毛式服装,这是典型的中国大脸符号。
它用一个符号,然后还可以把它东拼西凑,甭说是陕西的了,他甚至可以把古代的拿来,把簪花仕女图拼过来。但是这种符号始终是在非常肤浅的层面上,它不是真正的符号。
所谓真正的符号,它是一种结构。比如安迪?沃霍尔,他用的是一种方法,重复印刷、排列、结构,符号是一个图像结构的东西。结构是一个方法,而我们现在用的符号是一张大脸,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符号,这是进入了语言学的研究。这一点,我们很缺乏,早晚得进行讨论和清算,现在这种东西的危害性太大。
陈晓峰:高老师,最后给我们美术焦点提点要求吧。
高名潞:第一,要有责任感,如果没有责任感,容易受到干扰。第二,就是责任感和理想主义结合在一起,它不是为了当下的某种时尚的、某种急于求成的功利性的东西,要坚持,不能急功近利,不能浅尝辄止。
注:(特别感谢《国际新闻社国新时讯报》戎青华女士提供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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