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素描 作者： 可能

黑客

   很奇怪，每当我回顾与你一起的时光，那些除你之外的画面就会变得异常安静，仿佛将你与周围的一切隔绝成两个世界。而呈现在我眼前的你就如同一幅去掉了所有干扰和杂质的、干净的素描。我常常会怀疑是因为某种偏执让我看不清真正的你，自己喜欢的不过是真实的你在我心目中被渲染过的倒影。然而，在我们分开，重遇，再分开之后，我只是希望自己对你的认知只是一幅纯粹的素描，是对真正的你的一种单纯的想念。
公元1995年，这样开头的历史感让我惊讶于这年代的久远。那时我们只是高中同学。在那个活跃得近乎不真实的班级里，我们周围有太多的人头顶着彩色的光环，有活泼的红、成熟的湛蓝、另类的橙、聪明的绿，真正的耀眼！可是你，只是一种淡淡的浅灰，平凡，却也有一种无法被简单地淹没的特别。对于你的样子真的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是你常常很有效果的惊人的句子我仍然记得。我猜那时的你一定觉得自己是这群孩子中的大人，因为你常说“都往30数的人了，还闹什么闹？”。虽然当时我们都还只有18岁。
那时，每次我借口问题回头来找人聊天，总能撞见你有些埋怨的对我瞪眼，仿佛我打扰了你世界的安静。这样的记忆一直让我觉得你对于我是有一些讨厌的。所以，当我开始真正喜欢你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对你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你的心意，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相信你对我拒绝的暗示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只是因为你将离开的事实和无法给予任何承诺的将来。
1995年的你似乎觉得谁都很幼稚。
1995年的我们都执迷于北条司的漫画。所以，当我看到你对那些漫画中的人物的临摹时很有一些羡慕和小女生的崇拜。
1995年的夏天，我们在搬离那间旧教室前要重新粉刷墙壁。你用报纸折了很多纸帽分给大家。那只分给我的帽子我留了很久，却还是在我上大学之后，由于家里搬家而最终遗失了。
1995年的我喜欢搜集很多东西，包括大家用过的草纸，胖子帮我用细细的铁丝编的手环，苏用树叶做成的书签。也许那时我的这些收藏并不是出于对某人的喜欢和在意，只是觉得很多东西都终将失去。我怕那些曾经的记忆会失去存在过的证据。
也许是因为高考的压力，1996年的时光似乎很匆忙。也是在那一年的三月，你因为要去日本，带着一些人的羡慕，一些人的疑惑，和一些人的叹息离开了那间才住了半年的教室。你的离开没有任何的征兆，只是在某个清晨所有人都察觉到你空荡了很久的座位之后，才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对这种空落做了简单的解释。现在我想那时的你应该是害怕那种离别的煽情吧？！可是那种低凋而决绝的淡出姿态却让我难过了很久。因为和许多人一样，19岁的我始终觉得对于离别是应该有一场象样的仪式的。因为这样才可以让那种伤感的情绪找到抒发的出口，之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忘记。可是你呢？你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你不想遗忘吗？
1996年在你离开之后我们遇到过两次。
一次是在我放学的路上，在离学校门口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你骑着那辆旧旧的黑色单车。你说你是路过这里，却在我告诉你学校因为临时停电提早放学之后掉转了方向，离开。
第二次是因为有人找你写毕业留言册。在一个周日的下午，自由自习的时间，你走进来说你刚刚下了日语课顺路过来。也是那一次，我偷偷看了你写给别人的留言，记下了资料栏里你的生日。（后来在你生日时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些祝福时，你惊讶于我的神通广大，我一直都不肯告诉你我知道你生日的原因。）
记忆中1996年的你总是喜欢给你对这里的想念和不舍找各种恰当却有破绽的借口。你似乎总是想告诉别人你无所谓，之后再自嘲地对自己说“谁在乎呢？”。
1996年并不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分离，反而因为这样的改变给了我与你通信的借口，也开始了另外一种方式的交流。或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对你了解的开始。
这之后不久你真的去了日本，而“日本”这个简单地理名词对我开始有了特别的含义。我也在这一年考取了省内的一所三流大学，继续着我简单的生活。几乎每个月都可以收到两三封你写来的信。不知道是不是那段时间对于信的记忆太过深刻，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觉得同网络里漫天飞舞的E-MAIL相比，手写的字看起来舒服而温暖。你说你可以做我打探这个世界的一双眼睛，告诉我你看到的一切。如今我仍然记得你对我描述过的你住的那间海边的公寓；你看到的日本海的颜色；你班上的漂亮女生的样子。也记得你不肯说明原因的挫败。记得你说你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努力地抱着自己，一边流泪一边大声地唱着《执着》时所感受到的孤独。
这种用信笺方式维系的联络总有如今网络化时代联络方式所无法想象的困难和辛苦。也许是因为20几岁年纪的好奇心，你那时写来的信常常会被我班上的男生私自“收藏”。因此而断开的联络也曾经让你我深深地惶恐，各种猜疑开始让我们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厌倦了这种维系给彼此带来的麻烦。我还记得大二的暑假你打来了电话，问我是不是不要和你联络了？因为一直没有收到我的回信。这样我才知道你在夏威仪旅行时花了很多心思挑选的那张明信片最终没能到达我的手上。那种隐忍的遗憾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此外，因为是航空邮件，我每次寄信都要步行大约30分钟，去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小邮局把信称重，而每次大约8-9元的邮资也是当时不小的开销。可是自己似乎一点也没在乎过这些。我只知道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仍然想要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虽然那些文字里有无法掩藏的对于你是否喜欢我的探询，在你的回信里都几乎遭遇了百分之百否定的暗示，我仍然觉得这样做很值得。那时的我是那么害怕失去你的消息。
这种努力的维系终于还是在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断裂开来。因为我的工作一时定不下来，我无法对你提供准确的回邮地址。也因为每次都把你写来的信看很多次，而脆弱的信纸经不起这样的“折磨”。那些信封不得不被我除去，信也被订成了厚厚的一本。也是因为如此，那些写着你地址的信封没能得到妥善的保管，终于在某次整理行李的时候遗失。
从2000年到2003年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别。我以为我再也不会遇见你了。这三年的时间里我试着让自己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是因为你真的不喜欢我所以才会失去。于是在我找到了稳定的工作之后，在2002年我做了别人的新娘。那时我真的以为我们之间的故事结束了。
2003年五月的一个大雨之夜，因为当时非典的肆虐我要留在单位值班。那天我的QQ里一直有一个陌生人找我说话。他伪装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我还是在10分钟之内就知道了那人是你！也许是因为很多细小的说话习惯和用词的特点很难轻易被隐藏，我并未觉得认出你是怎样神奇的事。我不知道是该庆幸你的不变，还是该为我记得你这样的习惯而伤感？那一夜我们如同两滴失散多年的雨水，隔着遥远的海洋在天空中重遇。
你静静地讲给我听你展转得知我结婚的消息时，你给在家乡的父亲打了电话，嘱咐他把我写给你的信全部烧掉。那些还留在你身边的你也一并带到卫生间逐一烧了。你说那情景有些吓人！浓烟滚滚的，像是失了火！你说你挺好的，可就是害怕自己怀旧。
此后，每次我们在网络中遇到似乎总是在拼命地说话，似乎想一口气把所有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对方。那种感觉我不知道怎样客观的去形容。直到有一次我们聊天时有一只小小的甲虫慢慢地爬上我赤裸的脚背，就那么一路向上，痒痒的，却不知为什么自己舍不得把它就那样拂去。看着它在小腿上狠狠地叮咬，感觉着那种酸酸的疼痛，却不敢，也不能因此流下眼泪。我们始终在用着这种让自己疼痛的方式故做轻松地谈起那段分别的时光
你说你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喜欢过我。
你说你一直把我当成一个秘密的lover。
你说你要把上帝分给你的所有庇护都留给我，因为你是男人，你不怕。
你说你想我了。
你说“傻瓜，婚姻是神圣的，所以我不能碰你。”
我一口气写下重新遇见你的三年里，在网络中你对我说的所有让我忍不住会偷偷哭出来的句子，这一刻忽然觉得空空的。那种空旷就和若干年之前你从那间教室里消失后，你的座位一直空着一样。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将它填满。
2006年你终于回国了。我们也都真正的30岁了。你告诉我你认识了一个你想要与之结婚的女孩。四月，我见了你最后一次。之后用E-MAIL留了一封冰凉的长信给你。
我说从此以后我可以安心地放手了。你现在脚下的土地没有那么频繁的地震。你现在的身边有你最爱的家人。而且，你也真正找到了属于你的完整而简单的幸福。我说，如果我们可以活到八十岁，那么从现在起“生日快乐”乘以50；“圣诞快乐”乘以50；“新年快乐”乘以50；还要恭喜你结婚；恭喜你做爸爸；恭喜你升值；恭喜所有我没有勇气看到的你的幸福和快乐！虽然我以后不会再和你说这些，可是我还是都会记得。
记得见面的那天，我们站在教堂的窗口寻找我们当年的那间教室；记得那天你因为发烧而冰凉的手指；记得你始终不肯给我一个可以证明这些文字的拥抱。我会记得很多关于你的句子。而我恐怕始终无法客观地刻画真实的你的样子！也许这些素白的纸上写下的文字并不像素描技法中要求的那样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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