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杨访谈-大师的境界】

闻正

时间：2009年4月
地点：酒厂尚杨工作室

李：您是什么时候到索家村的？
尚：05年4月。
李：谁介绍您去的？
尚：朝戈。因为当时我家要搬到望京，索家村就在望京附近，我过来一看环境还不错，所以就搬过来了。
李：您当时住在里面吗？
尚：当然。
李：拆那天听说气得您爱人心脏病犯了？
尚：我不想说这事。
李：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创作这种抽象作品的？
尚：2000年吧。
李：是和您的年龄阅历有关吗？
尚：主要想表达一个对我们今天的人的生存状况和生存前景的一种忧患，包括对我们人文环境的忧患。
李：当代艺术这种提法您觉得准确吗？
尚：应该准确。它就是当前的，当代的一种艺术状况，只能这么说。它也不是现代的，现代主义已经过时。也不是古典的，古代的。只能是当代的，是当代发生的吗。　
李：当代艺术是只重观念不重艺术吗？
尚：不是的，没有技术只是说说观念能成吗？
李：前两年的当代艺术市场可以说是鱼龙混杂，您觉得是垃圾多还是好得多？
尚：当然是好得多，中国艺术走到这一步，它在和当代社会结合的时候，它关注当代发生的事件，关注当代的文化进展。这里产生的艺术毫无疑问大多数还是好的，因为这还是有责任心的人去做的。至于那些不太好的和有一些负面成分在里面的，跟今天的文化成分也有关系，商业不健康的也有关系，但主旨还是好的，如果不能看到这一点，你就不能正确估价整个当代艺术今天的状况，你就会觉得一团漆黑。实际不是。如果你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能理解的话，那是一回事，今天发生的，形形色色的各种绘画风格，各种流派，不同的表达方式等等。甚至是过去从没见过的东西，一定要站在今天的角度去看它。就像今天你看古人的服装，在街上会觉得奇怪，反之亦然。我们今天的服装是我们今天社会发生的事情，所发生的时间点，所应该有的面貌，时间能考验这一切。
李：肯定不能因为当代艺术中有垃圾及全盘否定？
尚：也否定不掉。当代艺术中有臭狗屎，但极少，主流不是。就像垃圾是生活的淘汰物，所有的社会生活，都是在阳光下进行的，但它也会产生垃圾，但垃圾不是生活中的主要的东西。垃圾如果充斥整个社会，人既无法生存了，艺术也一样。
李：您认为中国有艺术市场吗？
尚：当然有。不管健全不健全，但它是存在的，投机也是在市场里进行，不能因为有投机行为就否定市场。
李：您对自己目前的状况满意吗？
尚：创作上不能较满意，满意就不能前进了。有时满意有时不满意，有些画是应该是比较满意，没到很满意。我做完作品经常会有反复省视的时候。常常会发现，有很多否定的东西，正因为这样才能前进，不然就会停留在自满上不想动。
李：你画一幅画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尚：状况不一样。有的时间相当长，有的时间相对短一些，有时能在几天内一气呵成，有些能延续半年。有的画画不下去先放一放，有的画坏了从新画，一般作品至少要十五天到二十天，一年画不了几张。
李：画应该不需要用语言来解释吧？
尚：应该不要解释。艺术应该让观众多动脑筋去思维是艺术家应该有的态度，如果不这样，艺术的发散思维的功能就被破坏了。艺术批评可以引导观众尽快明确方向，但艺术家更多地解释是徒劳的。
李：艺术家需要工作室，是因为要工作，有很多年轻人认为和大腕们做街坊自己也就有了机会，到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您作为前辈，能和他们说点什么吗？
尚：不需要说什么，我相信他们会明白很多道理。他们来或走都有很多个人原因，有经济上，时间上，生活上等等，这种选择都是自然发生的，你不要去教育人家。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你教育他怎么做也没用。想成功是艺术家很正常的事情，谁不想成功，谁不想改善自己的生存条件。你如果教育他不要想钱，那你在想什么，不也在想钱吗。钱是劳动所得，为什么不能想？年轻人有自己想法，每个人做好自己就行了。
李：选择艺术家是选择了清贫还是选择了暴富？
尚：人的目的肯定不同，有人是冲钱来，有的是爱艺术。不能一概而论，以金钱为目的的人，在这里赚不到钱，他就走了，赚到钱也是好事，不是坏事，赚到钱艺术不成功也会被淘汰。社会就像整个生态，比如男女比例，男多女少就会有男光棍。女多男少就会出现女光棍儿，生态会自然平衡，艺术生态也一样。每个人选择什么是自由。你选择社会的时候，社会也选择你，这个过程中生态自然平衡了。着急没用，大家想获得机会这是正常的。
个人是社会的一个基本单位，个人主义是社会发展的动力。在西方社会在实现个人主义的同时也会教育他还有大众利益和国家利益。
所以过去那种只要国家利益不要个人利益的做法，其实是对社会的反动，最后会在意识形态发生扭曲，社会会变形的。只要社会是良性的，个人必然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李：您觉得什么是艺术家？
尚：这很难，从事艺术的人很多，但不一定是艺术家。波伊斯说人人都是艺术家，人人都不是艺术家，他的社会雕塑的观念导引了艺术和时代的进步。对于艺术的理解应该是人人必备的修养和素质。只有这样，才能使社会和艺术更好的融合在一块。不要认为艺术家和社会毫不通气，是对立的。
再一个，形成这种状况是社会进步的一种征兆。
李：怎么区分成功和不成功的艺术家？
尚：我区分不了，有些人常发布一些排行榜，那些没上榜的就不是成功艺术家吗？我区分不了。
李：靠卖画为生的人是很困难的吧？
尚：因为市场没准儿，现在整个市场都不好，那些买画的人大多盯着名家大腕，，因为有人看不懂，许多有钱人看不懂艺术，这是一个事实。
李：经济危机您也受影响吗？
尚: 我感觉没那么大，因为我的作品一直这样。我也没去参与炒作，价格也没被弄得那么高。
李：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
尚：真正从事创作是80年代，以前都是学习的过程，文革期间没画过。
李：您家里有人画画吗？
尚：我父亲是画国画的，受父亲影响吧。
李：所以您的画里有水墨的感觉？
尚：不是水墨感觉，可能是对传统文化了解的多一些吧。
李：您一直在教学吗？
尚：之前在出版社作美编。
李：从那时就一直在创作吗？
尚：美编不能创作，是为别人创作。
李：等于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历程您都亲身经历了？
尚：对。中国当代艺术实际是在90 年代以后发展的。从80年代开始对传统文化反思，对传统文化更新。视觉革命做了很重要的工作，整个中国艺术前进变化最快的就是这30年。
在50年代以前还是农耕社会，50年代以后才转为工业社会。农业社会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思想，在艺术上产生很大影响。在加上体制问题，向苏联学习。
五、六十年代，文革前特别强调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影响当时的创作，画的风格都受苏联影响。文革前，中国艺术一直是传统方式笼罩中国画坛。1977年以后恢复高考，重新把一些文革积攒得人才弄到大学里，77、78届都是文革积攒下来的，如四川美院的罗中立，张晓刚，周春芽，何多苓。陈丹青，朝戈，杨飞云进了中央美院。因为有了这些有活力的青年，加上文艺政策的改变，把过去专制，封闭，僵化的东西开始荡涤，这才有85新潮，大家一起来想抛掉旧东西走出一条新的思路。
所以中国当代艺术是在此基础上经过了80年代的努力90年代艺术家才开始寻找每个人的艺术个性。80年，90年，2000年这三个阶段中国艺术界线分明，进步飞快。特别是互连网在全世界的传播，大家得到的艺术信息越来越多。新媒体多媒体方式用到新的创作形态都在中国产生影响，中国艺术家也是勤奋努力和聪明，把这些东西移植过来以后，令全世界都感到中国当代艺术是很有活力的。
中国当代艺术受世界瞩目也是很段时间的，进步飞快。真正主流就是推动着中国当代社会进步活跃力量，他们推动着中国社会文化的进步，这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认为中国当代艺术家应该受到十分尊敬才行，回过头看那些愚蠢得执法者，他们应该扪心自问，他们应该是种罪过。
李：艺术市场肯定有泡沫，但价格太高是好事吗？
尚：高不一定到那么高，不是说不应该有一个高走的趋势。中国当代艺术受到一些积极评价包括经济方面的积极评价，应该是正常的。有些泡沫是有，通过金融风暴挤掉泡沫也是好事，大家会漫漫回归理性和平静。是真正有能力，有恒心，有信心的人，他们来做这个事情实际是好事。
李：您觉得艺术市场多久会回暖呢？
尚：我可说不好，我又不是经济学家，既使经济学家也说不好，这事取决于整个世界的经济形势。经济形势下艺术首先受影响，经济回暖艺术也是比别的稍慢一些。要等他们把钱赚到口袋以后才会把钱给艺术家。全世界上赚的钱要分几堆来花，一堆花在存款，一堆花在股票投资，一堆买房，艺术品市场好他就投资艺术品这很自然。
李：艺术是个谎言吗？
尚：那看怎么看了，艺术本来就是个虚幻的东西，把它变成一个可以看见的东西，在这一点上是谎言。从古以来产生那么多伟大的艺术品，创造了那么多人的智慧，使那么多人受到智慧的启发，谎言可做不到这点，绝对做不到。愚昧的谎言绝对创造不了这么神圣的东西。
李：艺术品的出路是否应该是走入千家万户？
尚：在瑞典，我从没见到过有人把某个人的作品买一大堆炒来炒去，喜欢就买一张挂在家里。艺术家商品价值和艺术价值是一致的，没那么虚高。这种评判经过社会一种长久积累评判出来的，艺术品是经过时间的考验，大家的眼光也经过时间的考验。即使刚出道的艺术家和艺术品，大家也用经过历史时间考验的眼光去评判它，大体不会差。他们对艺术品的评价，由于他们的艺术教育和整个社会文化体系，比我们的评价要准确的多。
懂行的人没钱，他的评价影响不了有钱人的判断，发生不了作用。，所以中国的评价体系是不成熟的。倒是西方人，欣赏艺术品购买艺术品是一种习惯，他的评价相当准确，做成和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中国艺术品将来的出路也许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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