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博一：暴力，而且美学]

老渔翁

暴力，而且美学
文/冯博一
    我特想策划一个主题为“盗版”的展览，这是我看了正在北京798艺术区“空白空间”展出的奥地利“维也纳行为派”代表人物赫尔曼·尼特西Hermann Nitsch和北京艺术家杨少斌的联展之后的第一反应。因为赫尔曼·尼特西早在上世纪60年代就对公牛开膛破肚了，并且一直延续到去年有一百多次的行动艺术展示。而2000年在南京颇受舆论和公众非议的“人·动物”的展览中，有一中国前卫艺术家的行为作品就是从牛肚子里血色呼啦地爬出来。前日还从媒体上获知，央视的某位著名主持人正在策划和实施“重走长征路”的活动计画。我不知道他是否知晓策展人卢杰和丘志杰，携领众多艺术家早于2003年就完成了从瑞金到延安的“长征——一个行走中的视觉展示”的艺术之旅。或许这都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吧，但“被复制的统一表情”多少也说明了由于讯息视野的狭窄而导致在形式感上的雷同。盗版、复制、拷贝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大最明显的特征之一，也是中国在国际上不断被垢病的主要现象和问题。作为常常以“具有批判意识”自谢的艺术家来说，自我批判和自我反省是不是在中国前卫艺术的江湖中，更具有现实文化上的针对性而也显得更为迫切呢?我虚拟的这个展览是把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一些所谓“大作”在观念、语言、图式等来源做一疏理和对比呈现，或起个“中国当代艺术仿真术”之类的标题更为贴切。甚至在考虑到现实操作上，我的策划理念和展示本身也拷贝某一著名策展人策划的著名的展览方式，有点儿“躺倒了骂人”的自嘲和反讽意味。其目的是想给目前虚火上升的中国当代艺术泼一瓢凉水，败败火。但愿我这个计画中的展览能够实现或获得广泛的认同，那怕是会得罪了若干个著名艺术家的朋友而在所不惜。
    第二反应是，崇尚休闲和感官愉悦在我们这个时代好象发挥得越来越淋漓尽致。我常常纳闷我们何以从文革的专制压抑、80年代的人文启蒙与关怀，到90年代的破碎激情，以及当下“娱乐至死”的变化过程是如此的迅猛，我们的内心又是如何承载着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使生命就如此轻易地承受了这样一份儿的“轻”?而作为它的另一极——憎与厌倦的情感补偿与向往，联系着抽象概念中的社会进步与一种别样的审美取向和价值趣味，构成了我们这个充满美丽而混乱的文化生态在中国所面临的特殊悖论。因此，尼特西和杨少斌的联展也许正逢其时地给予我们什么都娱乐化的境地以警示作用或影响。快乐的感受未必能推己及人，但痛苦的感受是可以推已及人的，痛苦和快乐的这种区别，决定了纯粹意义上的艺术家的关注方向和文化职责。艺术家的社会责任之一不是帮助别人增加幸福，而是帮助或警示别人避免痛苦。
    作为现实真实的一种，我们正处在一个充满暴力颠狂、欲望无限膨胀、人性乖戾的世界。他们虽属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生存经历，还有两代人的差异，却都以血肉见证暴力，更要观者见证其行为、装置过程的暴力化倾向。这种“伤害”“自虐”与“虐牲”的观念和方式，其实，都根植于人的内心欲望，也是人类天性中一对矛盾但又紧密相伴随的心理情结。在赫尔曼·尼特西著名的“纵欲神秘戏剧”系列录像和绘画中，观众看到犹如西方宗教祭坛的舞台上出现解剖动物、“鞭苔”、“切割”肢体等残酷的场景，同时伴以压迫性的音乐考验着观者的心理感受能力。杨少斌的作品则是表现他的记忆、他的生存现状的另一个侧面的真实，并通过自身的直接性经验的反思，将社会现实的施虐转化为受虐者的自虐，以此作为生存环境下痛楚的宣泄，甚至将这种“嗜酷”来掩蔽着弱者式的复仇，以血肉淋漓的暴力来达到对肆虐的报复。它虽然不可承受，但如电击一样，刺激着我们面对也回避的经验中不堪言说的部分。这不但延承并突破了中国文革后的伤痕艺术，也直指我们欲望躁动征候之一端的新伤痕。把“人”在当下社会中的命运做了某种强化的的诠释与直接的呈现，也是对自己所赖以安身立命境遇的某种绝望的诉求。这种夸张的伤害、暴力，并由此渲染了生命荒凉虚无的本质，以及任何人为建构意义的努力——从记忆到历史书写的无偿。现代历史中的种种战争、运动只是有迹可寻的症候，却无从解释几代人疗之不愈的创痕。从这创痕里，我们似乎看到了一场仪式化的大出血、大虚耗。承受伤害与自虐演出的身体，只是最直观具体的观察点而已。或许这也是我看完展览后的第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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