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南溟：以河清攻河清]

老渔翁 · 发表于 2006-6-19 20:49:00

王南溟：以河清攻河清
　　
文/王南溟
我的《国家如何推广艺术：从美国抽象表现主义谈学术研究与国家政策的互动》一文发表后，河清来了反驳文章《阳谋如何变成了阴谋》，河清的文章习惯于找各种材料堆砌起来而不考虑这些材料的逻辑关联及其语境有限性，甚至于不顾时序，所以他的文章往上看感觉很煽情，往下看其脚跟老是在打滑。河清的这篇文章首先帮助我证明这个观点：对国家艺术来说，学术研究与国家政策的互动是多么地重要。而且河清的这篇文章等于在白写，因为他证明不了格林伯格的研究不是他个人的研究。
　　1、“抽象表现主义这个概念不是格林伯格提出的”是河清用来否定我认为抽象表现主义是格林伯格的研究成果的其中一招，当然抽象表现主义这个词确实不是格林伯格提出的，而且河清说是科次提出的这个概念一说，也不是他从什么冷僻的资料中考证出来的，而是在通常的现代艺术史中就是这样说的，格林伯格在《美国式绘画》中也提到，但他还是用了抽象表现主义这一概念。问题在于河清重提这个概念对我讨论抽象表现主义的学术研究与国家政策互动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格林伯格没有用抽象表现主义一词或者他反对用抽象表现主义一词而用美国式绘画，但是格林伯格的研究对象与抽象表现主义所研究的对象是一样的，就像河清有的时候用黄河清有的时候用河清，都是一个人那样。至于格林伯格为什么当时反对用抽象表现主义，那不是我那篇讨论抽象表现主义的学术研究与国家政策之间的关系问题中所要论述的，事实上人们早已经习惯于将抽象表现主义与格林伯格联系在一起了，所以对抽象表现主义的词语如何形成只是一种注释性工作而不是什么一定要深究的东西。
　　2、河清要说抽象表现主义一词不是格林伯格提出的动机是他要证明抽象表现主义是美国中情局一手制造出来的。但即使抽象表现主义一词是中情局发明的，也只能说明这个美国的新绘画在国家的推广过程中找到了一个便于传播的一个命名，不能因为这个命名的原因而来证明抽象表现主义是中情局一手搞出的阴谋，从而所有的画家和理论家都是受中情局雇用而以中情局的一方要求做出来的。
　　3、为了证明抽象表现主义是美国中情局的阴谋，河清一定要说1947年，美国“原先都是写实风格或具有写实因素的画家突然都转到了抽象”，这种说法明显是不顾历史事实。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的形成有一个欧洲传统问题，即在抽象表现主义之前，有些画家都在欧洲抽象画的成果中探索，1930年代到1940年代之间就有像蒙德里安这样的抽象艺术家在，而由于战争的原因很多欧洲的前卫艺术家避难到了美国，所以像死于1946年的戈尔基就是受了塞尚与毕加索的影响，而且1944年他的《肝就是公鸡的冠子》风格已经从毕加索转到康定斯基，像德库宁与戈尔基的交往，都是美国抽象的源头。而1932年霍夫曼从欧洲到美国，他从印象主义、野兽派和立体主义而来，我们可以从他在1940年的抽象画中就可以看到已经有抽象表现主义的特征，甚至可以这样说，像是波洛克绘画的开始。具体到波洛克，河清说波洛克是1947年才画他的抽象画的，就是说，河清要证明波洛克是被中情局收买的，但是波洛克在1940年代初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画抽象画，早期他的绘画也是与立体主义传统有关。这种抽象画中的野性的神经质的表现绘画，往前一步就是波洛克的滴画，所以我们根本就不能以第一幅波洛克的滴画来判定他是从哪一年才开始画抽象画。
　　4、对抽象表现主义画家的这种历史线索的叙述，为的是与河清讨论下面的问题，即如何评价格林伯格。或者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抽象表现主义成为美国的艺术。河清说，格林伯格的学术不怎么样，他只说了一个东西，滴画和满构图。这话好像也在说格林伯格是被中情局收买了才变得重要的(就像中国一定要做御用文人以后才重要那样)，但是我要说的是格林伯格就这一点足以能让他成为一个对评论史作出巨大贡献的评论家了。这就涉及到格林伯格理论的来龙去脉，也是我要反驳河清的理由。艺术史有一个逻辑情境，立体主义、构成主义、表现主义等等艺术之后，艺术还能有什么突破，对一个艺术家来说，这是一个新问题，对一个评论家来说，这同样也是一个新问题。格林伯格的理论，就是论证出了，把立体主义彻底压成平面，才能使绘画真正实现了它的绘画自主，这就是格林伯格《走向更新的拉奥孔》的主题，从欧洲抽象发展而来的美国艺术家已经超越欧洲现代艺术，就像格林伯格已经超越之前的现代艺术理论家那样。本来这就是很重要的工作，除非我们不需要这种超越。而标志着格林伯格这一理论成果的论文《走向更新的拉奥孔》，在1940年就发表于《党派评论》杂志上，而河清拿出来的格林伯格的1955年《美国式抽象》已经是格林伯格理论的结束语了。
　　5、河清要证明抽象主义理论不是格林伯格一个人的成果，而是有很多人的成果，比如有罗森伯的成果，如果以所有参与过抽象表现主义评论为例的话，这话没有什么错，但我们如何来认定谁的理论与抽象表现主义关系最密切，《走向更新的拉奥孔》发表于1940年，而罗森伯的《《美国行动画家》是1952年。而且从学理上来分析，人们将抽象表现主义主要归为格林伯格，是由格林伯格的理论所决定的。格林伯格与罗森伯在阐释抽象表现主义这一现象时出发点各不相同，格林伯格用的是现代艺术理论而罗森伯用的是前卫艺术理论，格林伯格的理论应该更适合理解抽象表现主义在美学上的意义，而罗森伯更多的是从艺术的前卫革命来论述抽象表现主义的意义，格林伯格是现代艺术的形式自主，而罗森伯是前卫艺术的行动。所以这就决定了罗森伯的理论并不是用来论证一个美国抽象的内部结构，他的行动绘画只是一个艺术要革命的另外一种表述。这种理论在具体化方面，尤其在有关抽象表现主义何以超越了以往的抽象绘画方面就远不如格林伯格来得系统。当然，我们还可以从格林伯格与罗森伯对抽象表现主义关注的时序上看到罗森伯只是从另外一个视角对格林伯格理论的一种补充，或者在格林伯格之后对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的另一种解读。
　　6、河清为了证明格林伯格是被中情局收买的，就用了格林伯格的从左派转到右派这一转变为例。虽然现代艺术与前卫艺术大多与左派政治有关，这也是一个常识，因为它们的思想源头是政治乌托邦。艺术和革命是结合在一起的。但是希特勒之后，左派思想已经受到一部分思想家的怀疑，这种对左派思想的反思不会不影响到艺术评论，或者可以这样说，假如马克思看到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给人类带来了这么多灾难，没准他也会从左派转到右派。河清要对每一个事件都进行简单化处理，将格林伯格的一个思想上的转变也与中情局的阴谋联系起来，那么格林伯格在1939年的《前卫艺术与媚俗艺术》一文中已经将立体主义等与苏联写实主义对立起来了，这种艺术上的对立也不是美国中情局有了以后的事。或者可以这样说，在希特勒开始到苏联，现代和前卫艺术已经在那里受到了排斥。
　　7、格林伯格的理论企图是针对欧洲抽象艺术，抽象表现主义在美国展览后就到欧洲去展览，而且这些展览都是用美国绘画的名义(格林伯格反对用抽象表现主义一词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从名称上，抽象表现这种用词不能将美国现在的绘画与欧洲的绘画区分开来，而且抽象表现主义是1919年讨论康定斯基的某些绘画的时候已经用过，1929年巴尔在同类的探索中也使用过。当然这种假设既使能成立，与本文要说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关系)。1951年在美国的展览标题是《美国抽象绘画与雕塑》，1958年到1959年在欧洲八国巡回展览用的展题是《新美国艺术》，应该说这些展览都是要说明美国的抽象已经超越欧洲的抽象绘画。即使格林伯格用抽象表现主义来反对社会现实主义，那也不能仅仅说是被中情局收买，因为如果换以1914年《艺术》一书的作者克莱夫-贝尔，他也会批判社会现实主义绘画，或者说整个现代艺术理论都会与社会现实主义绘画格格不入。就像哈耶克批判东欧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只是他的一种学术研究，而不能认为是被冷战收买后的传声筒那样。
　　8、有了上面的背景，我们来看河清得意的举例中的问题，他罗列了一堆资料来证明美国政府的阴谋。每个国家都有政府的政策，如果说这是阴谋的话，那每个国家都是阴谋。关键在于如何理解西方社会政治的结构，河清是用了中国的一体化政治眼光来看美国的政治，他认为凡与政府有关的事都是政府一手制造的，或者凡是有政府资助的项目都是政府收买的。其实美国的大法官是总统任命的，但如果总统违法大法官可以开庭审理总统那样，里根时期的“里根经济学”，其实不是里根的，而是里根选择了“供应学派”的理论，而“供应学派”早在里根之前就有了，里根将“供应学派”的理论向民众作通俗演讲，然后赢得了民众的选票。再比如艺术领域，像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就关于资助什么，如何资助也不是政府说了算的，一些资助政策经常会拿到国会中去论辩(赫尔姆斯议案就是一例)，像中情局这种政府机构，它必定要对有利于美国文化发展的民间成果给予资助，否则的话它就体现不出政府职能，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没有执政能力。但政府来自于民间的选择而不是上帝的赐予，河清的问题首先是政治学概念上的含混不清，他也涉及政治学的写作，但都是一些想象性写作，用于平息平息人个情绪而已，而与政治学相差十万八千里。我再重申一下自己的观点，一个政府的文化政策(如果从政府这一方着眼)与民间的学术研究是要互动的，即政府政策来自于民间而不是官本位的告示，美国抽象表现主义正是一个从民间的学术到政府政策互动得很好的案例，也恰恰是代议制社会的积极的一面。一个民间的学术成果被政府采纳了并不能说这个民间成果是在政府雇用下做出来的，即使是政府直接给了资助(如果学术是在代议制的社会中)。我们再来看看那些指出美国抽象表现主义与中情局之间关系的文章其实都被河清曲解了，《纽约是怎样偷了现代艺术观念的：抽象表现主义、自由与和冷战》，只是用了一个“偷”字，包括河清举的《文化冷战与中央情报局》和《抽象表现主义：冷战的武器》等都只是反映了艺术与国家政策有关的侧面(“文化冷战”更是侧面中的侧面)，并不是抽象表现主义的全部，所以希望河清引用这些资料的时候要分清楚学科背景和讨论的范围，尤其要注意，一个现代性的社会所出现的现象是不能用中国一体化社会模式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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