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傻钱多时代的道德黑洞|许石林]

老渔翁

人傻钱多时代的道德黑洞
许石林
　　老教授侯一民先生对美术评奖的黑箱操作，痛心疾首，还流了泪。这是侯先生那一代人道德的颤栗和伤痛，这在如今那些“活得很明白的人们”看来，侯教授显得很天真、也糊涂，因为他们已经习惯甚至兴奋地站在黑箱搭起的平台上，心照不宣地挥舞着从黑箱中获得的名分，高声呼喊着，向社会寻租。
　　为什么美术家们对评奖看得那么重呢？原因就在于此，即通过评奖获取更大的社会知名度，然后对知名度进行炒作和包装，营造神秘的色彩，拉大获奖者与普通人、正常人的距离，占据某种制高点，然后向社会寻租、套现，名利双收，欺世蒙人。没听说过吗？画家卖画，与画的关系不大，关键看画家的标签儿，是不是美协主席、副主席、常务理事、理事、画院院长、副院长，获过什么奖、什么人夸奖过等等，其价钱是不一样的。有的画家，画画得很差，但因他生对了地方或站对了地方、身份地位提高了，其画的价格也就相应地提高了。经常看到有的画家标榜“国家一级美术师”，一级就一级吧，还冠以“国家”的浇头，难道还有猫家狗家的一级吗？有的地方，山头林立，个个都想当老大，挤不进国家的美术家协会、画院，或者嫌国家的美术家协会、画院给的头衔不够大，就自己拉几个人成立一个，名字不是“神州”就是“四海”，不是“华夏”就是“黄炎”，自任统帅，自己抬高自己。不过，这也不能全怪画家，谁没有荣誉感呢？关键是社会心理判断一个人及其作品的价值，不看其作品本身，就只认得这些名誉地位身份名号等等“共用粮票”。
　　美术的地位在现今社会中达到了前所未有高度，经济的发展、社会的稳定和繁荣，都会培育和刺激人们对美术作品的关注与需求，即附庸风雅群体空前增大。而文化教育的先前缺失、审美素质的低下、艺术修养的空白与手中掌握的财富不成比例，导致了美术作品购买与收藏的怪圈。说得白一点，就是：人傻钱多的时代，很容易让美术家们挣钱。外行对美术越热衷，美术家们越容易挣钱。社会整体文化水准越不高、审美水平越低下，美术家们越容易挣钱。美术界从前是穷困一族，发财的只是极少数，齐白石老人为什么吝啬？原因就是钱难挣啊！可如今这一行却是经济总量比以前增长了不知多少倍，老少爷儿们的日子很好过。齐老先生要是在天之灵有知，绝对要愤恨自己生错了时代。曾经有一个画梅花的家伙，在深圳租了个宽敞的地儿搞画展，他的画如果用恶俗二字评价，都糟践了“恶俗”这两个字，简直是无技无品之极，展厅里有一半儿是所谓当今名家给他的题词，题词的内容无一不是吹捧。据知情者说，这些题词都是几十块钱买来的赝品，反正也没人花功夫去调查核实，要是遇到启功那样的名家，一看赝品，说：“比我写得好！”更麻烦。结果这家伙在春节前一下子骗走了深圳人四十多万！
　　整体文化框架的散落，导致了文化艺术裁定标准的凌乱与乏力，就是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谁说了算，成了一个问题。原来人们遇到难题，哪怕空喊一声“天哪！”证明他心里还有天可以依靠，现在的世道人心是胆大欺天。瓦岗山混世魔王程咬金娶了个厉害粗鲁的老婆七奶奶，使一条水火大棍，她叫嚣：“老天爷惹得我不高兴，我也敢把天戳一个大窟窿！”现在的人，很多都是七奶奶和程咬金的后人。很多画家连话都说不清楚，画上的题款，胡诌八扯，粗鄙无文，却千方百计吹自己是大师，如果还有比大师更牛的说法儿，我想他们也绝不客气。现在的画家注重宣传比画画来劲，请人写文章，干脆就是请人吹捧，心里就不做别人不吹捧他的打算，吹得多大，他都安然接受，吹得不大，就不高兴，就恶脸相向。
　　我们要指望这种人创造先进文化吗？指望这种人为祖国和人民的美术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吗？基本上可以这么判断一个画家的价值，他的言行举止对名利感兴趣的，其画基本上可以判断没有观赏价值。
　　不能反对画家挣钱，应该鼓励画家挣钱，应该给好画家们创造更多挣钱的机会。财富谁不爱呢？孔子说：“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干再下贱的活儿，只要能致富，圣人也干。但却不是干缺德的事儿，因此他又说：“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就是说，让他去评奖，搞黑箱操作获奖蒙人，他不干。
　　问题是，评奖应该为人们理清标准的行为，不能变成越评奖标准越混乱的胡闹。评奖最终要与公众利益嫁接在一起，因此，容忍黑箱就是容忍道德的黑洞，就是容忍对公众利益的算计和掠夺。评奖是画家展现自己艺术水准和道德水准的一次亮相，怎么老看不见“让”的美德呢？
　　“让”不容易，因此老子说：“不尚贤，使民不争。”一次与画家杨福音先生谈话，说起一个艺术沙龙，展出二十世纪四位大师的作品：黄宾虹、齐白石……杨先生打断：“不少啦！不少了！你想想：整个清代，260多年，我们说起画家，只能说四王、八大，因此说已经很不少了！”
　　也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那些黑箱造出来的家伙，风雨都不屑于吹打呢。让他吹吧。在黑箱上站得越高，死得越快。
　　2004年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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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处投机钻营,是中国特色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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