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校扩招的十大隐患|韩平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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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高校扩招的十大隐患
人民日报记者：韩平藻
四川美术学院教授：牟 群
韩：您为何用“前景无限，隐患众多”来概括高校现状。请先谈前景。
牟：中国高校近年的扩招，对国际、国内均有重大意义。教育毕竟是提高国力和国民素质的根本大针。中国将教育作为产业，拉动内需，取得令世人瞩目的进展，与前些年比较，中国高校的规模已是两重天。大学教育对人生的作用是使其完成人格和基本生存方式的定位，就一般尺度而言，大学教育是人生素质定向的分水岭。
韩：您所谈的是高校扩招、高教普及将有效提高国民素质。那么对国际的影响何在？
牟：在全球化进程中，中国的人口基数、市场规模、经济当量和增长率，都决定了在将来要占世界重要位置。就人才的生产而言，也正在进入全球一体化。尖端人才自然要流向科技环境好的国家。高科技和尖端的文化、艺术人才毕竟是少数。整个社会机器需要的是大量的管理、运行人才。以中国高校发展的速度，到2010年，将与发达国家拉齐。尽管中国高校存在许多问题，精良不足、普及有余，但仅就中国目前高校的粗放经营状态，估计到2015年，全球的管理、运行人才，中国要占一半。
韩：您根据什么作出这样的判断。
牟：高校发展效果是可以测算分析出来的。根据速度、规模、增长率，可以准确预测。比如中国的服装加工业。80年代初起步，20年时间已居全球第一位。但附加值不高，于是现在开始抓品牌工程，但难度就太大。中国高教业同样如此，如果在发展的同时，自觉注重精典化、集约化，则可杜绝全盘粗放，就会由打工大国进入发单大国，至于人才资源，和市场低价就是王牌杀手锏。所以，再过十几年左右，中国占全球一半市场的估计是比较客观的。
韩：归结你的意思，中国教育产业的扩展，对国内的意义是提高了国民素质。对国际的意义是教育产品的全球市场份额占领。
牟：正是这样，扩招发展前景无限，是国情需要、发展需要。
韩：您所谓隐患何谓，您在有关文章中谈到了十种高校隐患，请您详述。
牟：在高校久了，便会在教学中体会到这些隐患，当然还有其他隐患还未提到。
一. 生源扩招利润化。
刚才我谈了后扩招生态好的一面，但我们的高教从来缺乏一种理性的控制力，极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普通高校不说，单说我从业的美术院校，是高校扩招的急先锋。目前全国范围内，只要有点条件的高校都办起了美术专业，大部分教育质量不堪入目。有些学校学生进去，什么也没学到，就拿个毕业证。这并不是意味着高校都理解美术教育的重要性，现实的原因是美术专业文化门槛低，而美术业又是当今最热门便当的饭碗。
韩：不止是美术院校，资深大学北大、清华扩招后教育质量下降已是不争的事实。对当前高校，上上下下的目的很明确，只有扩招才有效益。教育既是产业，学校便是商家。产业就要讲成本，企图用最低的成本去赚取最高的利润，是商家的天性。
牟：最严重的问题是，中国高等教育是唯一没有技术质量监督局监控的产业。对教育质量的监控是最软弱无力的。所以假冒伪劣就难免。现在中国的博士、硕士水份太大。此隐患不解决，最后必将导致普及化教育庸浅泛滥，精英化教育邯郸忘步。
韩：您认为应如何解决规模和质量的矛盾？
牟：高校最要有理性准则，做商业也是要有原则的，彻底利润化适得其反。只有提高质量才能求生存，高校应该确定自己的定位，重复建设，平庸竞争害了中国高教。生源高峰后，自然要淘汰一大批高校，这是市场规律，高校必须要理性地走向专业化、细分化，才能最终生存下来。
二. 高校体制江湖化
牟：高校是最后一块计划经济领地，是最体制化的机构，进入市场经济后，其改革的欲求与体制的束缚，构成了一种恶性张力，极易朝江湖化发展，而不是朝民主科学、健康的方向发展。在市场社会背景中，教育和知识是一种权力。这种权力与各种现实利益勾结,便形成体制的异化即江湖化，江湖的准则不是为公大同，而是帮派利益、亲疏党伐。在市场经济条件和固化的体制中，高校的人事争斗愈加激烈残酷。体制的无机性和江湖的有机性结合，形成强大异化力量，消解高校理性精神。
韩：您谈到的问题是一个普遍的、严重的现象，据我们了解，不少高校因人事争斗，无法进行正常的教育工作，以维持现状，不出事为原则，敷衍了事。
牟：一个体制的合理性在于能够树立起一种优化、激发大多数人的文化精神。离开此，再多的机构设置，管理环节都是不起作用的。
韩：所以，真正的高校教育体制改革还没开始，校董制、股份制随着产业化要跟上，这种改革迟早要进行。迟搞不如早搞。
牟：产生良好机制的要律在通过民主程序产生和监督权力，杜绝权力异化。法国思想家福柯认为“重要的不是去改变人的思想，而是改造产生这些思想的机制。”高教脱离官本位，以教育、学术精神为本。这是教育进入发达国家水准的重要标志。中国高教体制的官本位性质从国子监、龙图阁起就没有实质性的改动。
三. 教学职责权利化
牟：由于体制的官本位、江湖化，异致基层教学单位职责性质改变。由服务化、义务化转为权利化，系主任和各教辅部门职位教师职称、科研立项、教学后勤都由以教学为中心协调关系变成商品交易关系。教学中层与高层形成权利环链。损坏了基层结构，使教学基层成为上层意志的贯彻机构。改变了教育职能。在加强管理的口号下，教学权力越趋专断，民主监督名存实亡，教学基层亦形成利益团体，系主任可以手中权力打击异己，随意处罚、威胁利益圈外的教师。我所在的院校某系主任在述职群众考评中，绝大多数教师反对继任，但院领导仍强行通过其继任。
韩：要杜绝这种隐患，应尽快实行权力体制的民主进程，高校可以搞些试点。目前农村基层现搞得较好。
牟：说到此，便总有些可笑的论调，说中国人民素质低，给了民主不知怎么用，现在中国的民主实验，是在素质最差的农村基层，却取得很好效果得到全世界关注。事实证明农民知道怎么用手中的权力，在中国素质最高的大学，反而不实行民选。目前中国高校的民主程度远远不及农村。这严重制约高校发展。
韩：您刚才谈到系一级的教学基层产生的权利变异，这将直接对学生产生恶劣影响。对此应怎样着手解决？
牟：官本位不仅是通过体制组织、实施、贯彻，而且已作为一种意识深入国民。高校的系级领导，其性质就是为专业教学服务的组织者，从改革的技术环节上，应该强调其义务性、削弱其权利性，任期要短，由能胜任者轮流担任。如此可以有效杜绝基层权力江湖化，集权化。
四. 教学管理、教学效果形式化。
牟：所有高校的主要精力都在扩招、基建、拓展、达标。真正把精力放在教学上便少了。高校普遍存在弄虚作假，应付教学检查。基层系科可以几年不开教研会，问题一大堆，但检查团要来之前突击几天，把报表、教案作好，再找几个安排好的“优秀师生”作汇报，便混过去，所有的教学矛盾危机问题都没解决。教学管理的混乱是体制化的混乱，各部门之间互不通气。几近玩笑。一个担任博导、硕导的资深教授，可以随时接到令其去补修硕士文凭的通知。一个不学无术的行政领导可以免试直接晋升教授。
韩：这个问题也很普遍。我采访过的高校教师多反映教学大纲过时，教育研究和监督不力，教师责任淡化，学生作为消费者的正当权益得不到保障。
牟：这种权利是特权、是现行体制和垄断市场所赋予的。如果体制改了，这些现象就自己杜绝了。大学体制不改革，事实上就是损伤学生和家长的利益。
五. 心灵结构弱智化。
牟：扩招进来的学生，心智结构都难保障健全，初等中等教育中的应试化造成了一代单面人。大学里有许多政治思想课，但多属空洞说教，不能培养学生的健全心智。学生们生活在虚拟的游戏空间，专业课教给学生们印刷的标准知识，社会诱惑学生们以无尽的物质。这导致大学生的心灵弱化，大学教育也不得不低就学生素质。
六. 创造能力程序化
弱智化是心智衰退，程序化是创造力衰退。网络时代学生们的语言、表现力看上去很强，你看电视大专辩论，唇枪舌战、口若悬河，闪烁机锋，这些优秀辩手缺乏一种真正的原创力，不能超越所论问题的相对性而生批判的脱颖。这种优秀人才储备将来是优秀的白领而非创造者。
就美术学院而言，尤其是设计类学科，电脑基本全部取代画笔，看起来是一种进步，画笔所蕴涵的审美经验已被电脑的复制性经验所取代。今后的美术人才大部分是程序化、装配性的，原创性消解。这起码是人类能力的一个缺陷、一种悲哀。
七. 育才类型模式化
由于所有的育才方向都取决于流行的市场预测，专业设置、育才方向高度模式化。培养出的人缺乏通观统摄能力，应届毕业生一般不能用，综合能力太差。但都想当老板，做白领，理想高于现实。
韩：您谈的心灵弱智化趋向，创造力程序化，人才类型模式化，的确都具普遍性。这是否是时代需求的必然现象？
牟：这个问题主要还是教育缺相，对于社会机器的运转而言，弱智化、程序化、类型化也许是有用的，但对于人类教育的终极目的即个人的心灵和素质培育而言，却是悲剧性的。
八. 高校标准硬件化
韩：为了赶超国际，每个院校都喊出“创一流”的口号。从上到下的标准都是硬件达标，所有高校都在上千万、上亿投入硬件，楼房盖得疯了似的，因之也造成高校的腐败。
牟：在我供职的院校里，财务处长就挪用基建专项资金三千万元去炒股，直接损失240万元。
硬件的确需要，但作为大学更重要的是师资建设，但现在师资建设指标也硬件化了，只认博士、硕士结构的配置，不问是否有真学问，科研、论文也硬件指标化了，只求数量不求质量，甚至某些上了国家规划的教材，缺乏基本学理，粗糙拼凑，废话连篇，生产文化垃圾,误人子弟。
中国自有大学以来，唯一培养出诺贝尔获奖得者和大批栋梁学者的时期是西南联大时期，那时整个大学在草棚子里，上面有飞机扔炸弹，今天的所有硬件她都不具备，但她却有今天所有大学都缺乏的东西——大学精神。梅贻琦先生说:“所谓大学者,非所拥有大楼,而所拥有大师也.”这是万世真理,悉当遵从.
九. 科研立项短浅化
牟：只要短期的利益，无视可持续发展的事太多，科研亦如此，热衷短线见效快,与自己有关的。目前科研立项有两种选择，一是标新立异，具震撼性。二是平庸重复，翻过去牛皮扎，翻过来扎牛皮。前者出于炒作，后者出于既得实利，真正长远的具有学术深度的项目、基业工程，则无人问津。其立项文本往往遭遇公文旅游打发掉。
韩：这种短浅化是全社会的，在各个领域都存在每届领导都希望迅速出政绩，每种市场都要术立竿见影的项目。
牟：高校这样做就断了自己的根脉，长此以往也断了自己的财路。
十. 师生关系利益化
牟：高校不正之风，直接影响了师生关系，利益化公开。学生为老师开脱，老师为学生护短，学生为老师打工，老师为学生开绿灯。这些人之常情本来也不算什么，但在高校却形成严重的商品关系，超出高校的教育原则和立人资本。有些学生为了留校等目的，不择手段，与领导和有关老师进行包括性在内的交易，有些师生间恩怨不惜制造性骚扰丑闻，给高校带来恶劣影响。
韩：今天的大学已是开放系统，社会的弊病必然侵蚀大学机体。如何纯化高校圣地，的确是艰巨的任务。师生利益化问题恐怕还要从教师这头解决。
牟：既是产业就有甲方、乙方关系，但高等教育产业与众不同的是生产精神产品和智能武器，师生关系如彻底利益化，则国民精神的最后领地——高校，便会坍塌。这些隐患应从师生道德建设和教学权利控制上来解决，杜绝以教学权力谋私，师生关系是不平衡的，教师掌握了对学生的惩罚机制，对教师权力的控制和学生的道德教育都是很需要的。
2004．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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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子吕三

高智低能!
现在大学中理工科的教授、博导的综合素质太不令人恭维！遥想三、四年代的理工科教授们，人人都是能文能写，在文史方面的综合素养，比今天的许多中文系教授不知强多少倍!
教育，究竟该向前看还是向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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